他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既安抚了担忧的姐姐,也巧妙地解释了自己收入的来源(至少是明面上的来源),更是说给那正竖着耳朵、眼神闪烁的周氏听。
周氏果然听得眉开眼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连声附和道:“就是就是!晓莹你啊,就是想得太多!景行现在可是端皇粮、有正经差事的人了!那就是有本事!年轻人脑子活络,挣点外快怎么了?那是他有能耐,会办事!”她转过头,又对着还有些发愣的蓝晓莹催促道:“还傻站着干什么?没见景行站着呢?快去屋里,给你弟弟倒碗热茶来!就用你姐夫前儿个买回来的那包好茶叶沏!”
蓝晓莹被婆婆这前所未有、近乎和风细雨的态度弄得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顺从地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走进屋里去张罗茶水。
一直沉默着劈柴的周大牛,这时也放下手中沉重的斧头,用汗巾擦了把额头的汗水,憨厚地笑着走了过来。他伸出粗糙的大手,用力拍了拍蓝景行略显单薄但已初见坚实的肩膀,瓮声瓮气地说道:“景行,来了就好。看着……精神头足多了,身子骨好像也壮实了些。”他这个姐夫,性子向来木讷寡言,以前虽也心善,暗中保护着蓝晓莹,但在自家强势的母亲面前,话语权实在有限。如今眼见小舅子不仅立住了脚,似乎还混得不错,连带岳母的态度也大为转变,他是打心眼里感到高兴和松了口气。
蓝景行对周大牛点点头,语气平和地唤了一声:“姐夫。”他对这个本性老实、只是有些惧内的姐夫,观感并不差。
中午,周氏竟是亲自系上围裙下了厨,罕见地没有指使蓝晓莹。她将那刀五花肉烧得色泽红亮、酥烂入味,香气四溢;将那尾活鱼炖成了奶白色、鲜香扑鼻的浓汤;又利落地炒了几个时令小菜。饭桌上,摆开了难得一见的丰盛景象。席间,周氏更是热情得近乎殷勤,不停地用干净的筷子给蓝景行夹菜,嘴里更是赞不绝口,翻来覆去地夸蓝景行有出息、懂事、知道心疼姐姐、年少有为。连带着对坐在一旁的蓝晓莹,也不再是往日那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刻薄模样,反而破天荒地说了几句“晓莹也是个有福气的,弟弟这么争气,以后就等着享福吧”之类的场面话。
蓝晓莹低着头,小口吃着碗里弟弟和婆婆夹来的菜,看着饭桌上这其乐融融(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的景象,看着弟弟那褪去了青涩、显得沉稳自信的侧脸,再感受着婆婆这难得一见的和颜悦色,心中百感交集,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眼圈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她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掉下来,只是低头默默吃饭,那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带上了一丝久违的、真正从心底里透出来的舒心笑意。
饭后,蓝景寻了个空隙,将姐姐叫到院落里那棵有些年头的枣树下,避开堂屋里的周氏。他将其中一匹颜色温婉、藕荷色的细棉布不由分说地塞到蓝晓莹手里,又趁她不注意,飞快地将一小块约莫一两重的、带着他体温的碎银子塞进她手心。
“姐,”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清晰坚定,“这布你收好,找个空闲,给自己和姐夫量体裁身新衣裳,别总穿旧的。这银子你也自己留着,别声张,想买点什么零嘴吃食,或是手里有点急用的时候,都能应个急,别……别都交给了婆家。”他仔细地嘱咐着,深知姐姐性情柔顺,在婆家处境不易。
蓝晓莹握着手中那柔软厚实、触感温暖的布料,以及那块沉甸甸、带着弟弟关怀的碎银子,双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她抬起头,望着弟弟已经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身影,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翻腾涌动,最终却只化作了一句带着轻微哽咽、饱含担忧与牵挂的嘱咐:“景行……你的心意,姐知道了……你……你自己一人在外,更要万事当心,照顾好自己,别太辛苦,别……别亏待了自己……”
“我知道,姐。”蓝景行看着姐姐眼中闪烁的泪光和那份深切的关怀,心中暖流涌动,脸上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以后,家里有我。”
离开姐夫家时,周氏一直满脸是笑地将蓝景行送到了巷子口,再三热情地叮嘱他“常来家里坐坐”、“就把这儿当自己家”,那态度与蓝景行初次登门求助赵管事时的冷淡,已是天壤之别。
走在返回东巷那条熟悉而清冷的路上,傍晚的秋风带着明显的凉意,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然而,蓝景行的心口,却是一片难得的温热与踏实。
他深知周氏的势利与精明,那满脸的笑容和过分的热情,十有八九是冲着他这次带来的丰厚礼物,以及未来可能继续带来的好处。但他并不在意,甚至懒得去深究。世情如此,人性使然,他无力也无需去改变什么。只要这些银钱和物品,能换来姐姐在婆家处境的些许改善,能让她少受些白眼和刁难,能让她脸上多绽放一些真心的、舒坦的笑容,那么,这一切的花费与算计,便是千值万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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