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宴的喧嚣隔着月洞门,在花园深处淡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沈微婉提着裙摆绕过半池残荷,莲瓣上的水珠沾湿了她的鞋角,她却浑然不觉!
方才柳如眉当众出丑、萧承泽震怒拍案的场面还在眼前晃,更要紧的是,她需寻个僻静处,确认藏在贴身处的真玉佩是否稳妥。
那是祖母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塞来的,只说“危急时能护你”,她至今不敢轻易示人,腰间挂着的不过是枚纹样相似的假佩,用来掩人耳目。
廊下海棠开得正盛,粉白花瓣落了满地,风一吹便卷着细碎的香,缠上她的袖口。
沈微婉刚扶住廊柱想歇脚,肩头忽然落下一片花瓣,紧接着,头顶传来一声慵懒的轻笑,带着青梅酿的清冽酒气。
“沈小姐倒是会找地方,这园子里,数这儿的海棠最得趣。”
她心头一凛,猛地抬头。
萧景渊正斜倚在海棠树干上,玄青常服的下摆随意搭在斑驳的树根间,一只手拎着半盏青梅酿,另一只手还捏着片刚摘下的花瓣。
他头发未束,几缕墨色发丝垂在颊边,混着眼底的笑意,倒真有几分“不问世事”的闲散模样,可那双看向她的眸子,亮得像浸了星子,半点没有醉意。
“靖王殿下。”
沈微婉迅速敛去惊讶,屈膝行礼,声音平稳得听不出异样。
“臣女只是觉得厅内闷热,来此处暂歇,未想惊扰殿下,还望恕罪。”
萧景渊指尖一松,花瓣落在她的发间,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语气却依旧散漫。
“罪什么?这园子又不是本王的私产。倒是沈小姐,刚在厅里应对柳如眉时那般从容,怎么到了这儿,反倒拘谨起来?”
他说着,目光轻轻扫过她的腰间,落在那枚晃动的假玉佩上。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挑破了沈微婉刻意维持的平静。
她垂眸,见系假佩的红绳松了些,玉佩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荡,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温润却不真切的光。
这假佩是她特意寻“宝记”铺子打的,纹样仿得与真佩一般,却少了真佩经岁月浸出的细腻包浆,更不知晓还有其他隐秘。
她正想伸手将假佩往袖中拢一拢,萧景渊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语气裹着几分玩味。
“沈小姐这玉佩,看着倒有些眼熟。上周本王去古玩街闲逛,见街口‘宝记’铺子摆着好几枚一模一样的,老板喊价五十文一个,说是仿前朝样式的玩意儿。”
沈微婉的指尖倏地顿住,假佩还半悬在衣襟外,暖玉的温度仿佛瞬间凉透。
她早从暗卫口中确认,那日在西郊茶寮与她对弈的青衫男子,是萧景渊身边的人。
可此刻他的眼神,他说话时尾音勾起的弧度,甚至捏着花瓣的手势,都与记忆里茶寮中那人重合得让人心慌。
尤其是他方才扫过玉佩的眼神,分明带着熟稔。
“哐当”一声,沈微婉袖中的银簪不慎滑落在地。她慌忙屈膝去捡,垂首时鬓边碎发遮住了眼底的惊惶。
是他!
古玩街遇到的、茶寮里对弈的,根本就是他本人!
那日茶寮光线暗,她只记得青衫男子指尖有块淡色疤,此刻瞧着萧景渊捻着花瓣的手,指节处果然有块浅疤,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当时是否就看清了她腰间的佩饰?如今又故意点破假佩的出处,是在试探什么?
待她再抬脸时,面上已堆起恰到好处的惊讶,声音里裹着的委屈比平日多了几分发颤。
“殿下说笑了……这是臣女祖母的遗物,祖母临终前亲手系在臣女腕上的,怎么会是古玩街五十文的仿品?”
她说着,指尖轻轻摩挲假佩的缠枝纹,刻意避开“宝记”二字——她怕自己多言,反倒露了破绽。
萧景渊往前半步,袖摆扫过石阶,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像在说给她一人听。
“哦?可本王记得,‘宝记’那批玉佩的缠枝纹里,第三片叶子的纹路是歪的,与沈小姐这枚……”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假佩的纹路处。
“分毫不差。”
沈微婉的手指猛地攥紧假佩,指节泛了白——她竟没注意过这么细的细节!
她慌忙将假佩往袖中藏,声音软得几乎要落泪。
“许是仿品仿得太逼真,连这点细节都抄了去……只是这枚是祖母的念想,臣女向来贴身戴,哪会在意叶子歪不歪?若让殿下见笑了,还望殿下恕罪。”
后背已悄悄浸出一层薄汗,贴在肌肤上的真佩仿佛也跟着发烫,她不敢让萧景渊再细看,更怕他追问下去。
萧景渊盯着她攥着假佩的手,看了片刻,忽然低笑出声。
他直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枚被藏了大半的假佩,指尖悬在上方却没碰,只慢悠悠地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哦?是本王看走眼了?也是,古玩街的东西多是粗制滥造,哪能比得上老夫人的遗物。”
他语气里的“试探”像潮水般退去,又变回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可沈微婉却分明看见,他垂眸时,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光——他根本没信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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