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知青点的土屋里,气氛冷得能结出冰碴子。
一股子若有若无的骚臭味儿混在冷空气里,钻进鼻孔。
赵卫东和吴卫国两个人顶着一对乌青的眼圈,脸色蜡黄,像是被霜打蔫了的茄子,坐也不是,躺也不是。
他们整晚都在被窝里哆嗦,一闭眼,就是五双在黑暗中发着绿光的眼睛,和黑煞张开嘴时,那森白、粗长的犬齿。
两人跟商量好似的,一整天都绕着陈放走,眼皮都不敢往他那边抬一下。
陈放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用温热的布巾给黑煞的肩伤换了药,手法轻柔又熟练。
接着,慢条斯理地用开水冲了点玉米糊糊,就着咸菜疙瘩,呼噜呼噜地吃早饭。
他的五条狗就那么安静地卧在脚边,土屋里除了他喝糊糊的声音,再没别的动静。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羞辱都让赵卫东难受。
那感觉就像你铆足了劲打出一拳,却砸在了棉花上,憋屈得心肝疼。
一熬到出工,赵卫东憋了一晚上的邪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他逮着几个相熟的村民,就开始压低了声音,添油加醋地编排起来。
“看见没?人家现在是咱们大队的英雄了,瞧不上咱们这些泥腿子了!”
“那肉,宁可拿精贵的玉米面熬粥喂狗,也不给咱们这些累死累活的知青尝一口!”
“我呸!心眼小着呢!”
“不就是走了狗屎运打了个狍子,真当自己是山神爷了?”
“整天就知道摆弄他那几条畜生,我看他就是不务正业,搞歪门邪道!”
村里的风言风语,很快就分成了两派。
分到肉的那几户人家,逢人就夸陈放,说这孩子有本事,心还好。
但更多没捞着好处的,听了赵卫东的煽风点火,心里也泛起了酸水。
这年头,人活得还不如狗,确实让人心里不舒坦。
陈放对这些传进耳朵里的闲话充耳不闻。
他揣着手,径直穿过村子,直接敲响了大队书记王长贵家的院门。
“王书记,在家呢?”
王长贵正坐在炕头上,吧嗒着他的老旱烟,见陈放进来,眼皮才抬了一下。
“是陈知青啊,快上炕坐,外头冷。”
陈放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没上炕,就在炕沿边上找了个小板凳坐下,姿态放得很低。
“书记,我过来问问,昨天那肉,大伙儿都分到了吧?没出啥岔子?”
王长贵吐出一口浓烟,脸上的褶子笑开了些。
“分到了,都分到了。”
“好几户人家都托我跟你说声谢谢呢,你可是帮了大忙,让孩子们过年前能见着荤腥了。”
陈放点了点头,这才不着痕迹地把话锋一转。
“书记,我来队里时间不长,也看出来了,咱们这靠山吃山,可日子过得还是紧巴。”
“马上就到年根儿了,您是咱们大队的当家人,最清楚队里还缺啥少啥。”
“要是有我能搭把手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这话一出口,王长贵吧嗒旱烟的动作猛地停住了。
他那双总是眯着的精明老眼,重新睁开,仔仔细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人。
这小子,不光有本事,还通人情世故,会来事儿,脑子转得比谁都快。
他沉默了半晌,把烟锅在鞋底上“梆梆”磕了磕。
“缺的可多了。”
“盐、煤油、火柴,哪样不是紧俏货?”
“冬天里感冒发烧的也多,连个退烧的药片都换不来。”
王长贵说的都是实情,这些东西,光靠工分可换不来,得用山货去县里供销社碰运气。
陈放等的,就是这句话。
“王书记,您看这样行不?”他的身子微微前倾。
“我腿脚还算利索,在山里转悠,眼睛也好使。”
“要是您信得过我,从今天到开春前,我多进几趟山。”
“我不去招惹那些大家伙,就寻摸点木耳、蘑菇干,或者看看能不能挖点有用的草药。”
“到时候拿去换了东西,都交给队里统一分配。”
他顿了顿,语气诚恳,“就算我……为咱们大队,提前挣点过年的福利。”
王长贵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屋里只剩下他重新点燃旱烟的“吧嗒”声。
这小子,是在跟他交底,也是在探他的口风。
这哪是去寻摸山货,这分明就是想有个由头,能名正言顺地进山打猎!
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得特别好听,全是为了集体,为了大家,还把他这个书记高高抬了起来。
王长贵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把烟杆往桌上一放,郑重地看着陈放。
“陈知青,你有这个心,是好事。”
“不过,山里头不长眼,冬天尤其危险。”
“你自己心里一定要有数,千万注意安全,别逞能。”
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但这句话,就是一张通行证。
陈放心头一松,有底了。
从王长贵家出来,他又去了韩老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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