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不明亮反而黑暗,起初升上天,后来坠入地。
含义: 黑暗至极,光明完全被吞噬(不明晦)。如同太阳初升于天,终坠于地。象征黑暗势力盛极而衰,物极必反。
上六故事:
守明的“疯癫”生涯,在朝歌城外的小镇集市上,又持续了两年。
这两年里,他亲眼见证着黑暗如何一步步吞噬掉最后的天光。集市上流通的贝币越来越劣质,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铜块和以物易物的原始交易。来往的商队带来的消息越来越少,偶尔传来的,不是东夷叛乱被血腥镇压,就是某个小诸侯因贡赋不足而被灭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连最普通的农人,在田埂边歇息时,望着阴沉的天色,都会低声嘟囔:“这天……怕是要塌了。”
守明依旧每日“疯言疯语”,但他的《暗夜录》却越来越厚。他记录下物价的飞涨,记录下路上越来越多面黄肌瘦的流民,记录下远方天际夜间偶尔亮起的、疑似烽火的红光。他像一个冷静的医生,为这个垂死的王朝记录着最后的脉象,每一笔都冰冷而精确。
然而,与他笔下日益衰败的景象形成荒诞对比的,是从朝歌方向传来的消息。
纣王在他的鹿台上,举办着规模一次比一次更宏大、更奢靡的酒池肉林之宴。
传闻说,他用酒灌注成池,池中可以行舟;将肉悬挂成林,绵延数里,任人取食。笙歌宴饮,通宵达旦。他自诩功盖三皇,德超五帝,天命永固,自称“太阳神君”,以为自己的荣耀与权力,如日中天,普照万方,永无坠落之期。
初登于天——他自觉登上了权力的巅峰,如日悬中天,光耀寰宇。
守明在集市上,听着那些被刻意散播出来、用以彰显“盛世”的流言,嘴角会在无人注意时,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洞悉宿命的悲凉。
他看到了那“日光”之下的真相:那是回光返照的最后一抹惨烈亮色,是用举国膏血点燃的、即将燃尽的残烛。光芒越是刺眼,投射下的阴影便越是浓重,内里的腐朽便越是彻底。
不明晦——不是不明亮,而是这“明亮”本身,就是最深沉的黑暗!
他继续刻录着,笔触愈发沉静。他知道,自己正在记录一个时代最后的疯狂,记录那轮“太阳”升至最高点时,内部已然发生的、无可挽回的崩解。
转机,在一个秋风肃杀的日子,以一种地动山摇的方式到来了。
先是远方传来了沉闷的、持续不断的雷声——不,不是雷声,是战鼓!是成千上万战车碾过大地的轰鸣!
集市瞬间大乱。人们惊慌失措,奔走呼号。
“周!是西岐的周人打过来了!”
“武王!是周武王姬发的军队!”
“已经到了牧野!快到朝歌了!”
消息像野火一样蔓延,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混合着恐惧与期盼的颤栗。
守明混在混乱的人群中,那一直萦绕在他眼中的“疯癫”迷雾,在那一刻骤然散去,露出底下磐石般的清明。他猛地站起身,不再理会散落一地的、他刚才还在争抢的果核,逆着慌乱的人流,朝着小镇外一处最高的山岗奔去。
他攀上山顶,极目远眺。
西方,烟尘蔽天。无数黑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展开,上面绣着他未曾亲眼见过、却早已在心中描绘过无数次的图腾——那属于周,属于传说中的西伯侯姬昌,属于那位以仁德着称、如今誓师伐纣的武王姬发!
战鼓声、号角声、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混合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冲击着他的耳膜,震撼着他的心灵。
他没有去看具体的厮杀,他的目光,投向了更远处的朝歌城。
那座他曾经栖身、挣扎、潜伏、最终逃离的黑暗巨兽,此刻在远方地平线上,依旧巍峨。但他仿佛能看见,那座最高的鹿台之上,曾经的“太阳神君”,此刻该是何等的惊怒、何等的狂躁,又是何等的……恐惧?
初登于天,后入于地——这爻辞如同谶语,在他脑海中轰然回响。
他站在那里,从午后直到黄昏。远方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令人心悸的寂静,以及从朝歌方向升起的、越来越浓的黑烟。
第二天,确切的消息如同决堤的洪水,席卷了每一个角落。
牧野之战,商军前锋倒戈!
周军攻入朝歌!
纣王……纣王身着宝玉衣,登鹿台自焚而死!
后入于地——那轮自以为永悬不落的“太阳”,终究还是拖着熊熊燃烧的尾焰,一头栽进了他自己挖掘的、名为暴政的深渊地狱,焚毁于他自己建造的奢华陵墓之上。
守明站在山岗上,望着朝歌方向那冲天的、尚未完全散尽的烟柱,久久无言。
风吹动他褴褛的衣衫,猎猎作响。他脸上没有狂喜,没有激动,只有一种历经漫长跋涉、终于望见彼岸的疲惫与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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