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的烟头在指尖微微发抖,林辰转身离开,脚步沉稳地穿过后勤科走廊。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切进来,照在门框上,留下一道笔直的光痕。他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黏在背上,直到拐过楼梯转角才消失。
回到办公室,门虚掩着,桌上多了一封信。
火漆封口,双鹤衔芝图案压在暗红色蜡印中央。信封没有寄件人,没有邮戳,只有一行手写小楷:“兰亭一叙,望君勿却。青州旧识。”
林辰站在桌前,未坐。他先看了门禁系统调取记录——七点零三分,保洁代签收,未录入电子台账。与老李接触档案室的方式如出一辙,但更隐蔽。对方不仅知道他的办公位置,还清楚安保流程的盲区。
他把信封翻转,指尖轻抚火漆印边缘。这枚纹样,他在一本清宫内务府档案的拓片上见过,属于乾隆朝某位掌管皇庄事务的总管太监。那人最终因勾结商户、虚报田亩被赐死。记忆如刀刻,清晰无比。
手机拍下火漆印,存入加密相册,命名“H-1799-EXT-01”。他将信封放在桌面正中,不拆,不藏,也不丢。有人若想确认他是否收到,一眼便知。
下午三点,陈雪送来一份文件交接单。她目光扫过桌上的信封,顿了顿:“谁寄的?”
“不清楚。”林辰翻着材料,“没留联系方式。”
“这火漆……挺讲究。”她语气平淡,却多看了两眼才走。
林辰望着她的背影。这封信出现在办公桌显眼处,是试探,也是测试——看谁会关注,谁会反应。现在,答案有了一个。
次日傍晚六点四十分,城郊兰亭别院。
铁门无声滑开,庭院内竹影错落,石径蜿蜒。远处传来古琴声,断续如烟。林辰下车,西装未脱,领带微松。门口侍者躬身迎入,未查证件,仿佛早已知晓他的到来。
正厅灯火柔和,三人已在座。
左侧男子约三十七八,穿素色中式长衫,腕上一串沉香珠,自称周承远,商界人士,主营文化地产。林辰心中一动,周承远提及“盟友”时语气微妙,眼神中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右侧老者六旬上下,灰发梳得一丝不苟,说话慢条斯理,名叫郑文昭,曾为某退休领导秘书。林辰敏锐地捕捉到郑文昭那一瞥,心中对三人的关系更添几分警惕。 中间女子四十出头,旗袍素雅,眉目清冷,是市文化基金会理事沈清漪。
“林局长能来,兰亭生辉。”周承远举杯,“听闻您在评估会上一语定乾坤,连市里都刮目相看。”
“政策落地,靠的是集体智慧。”林辰举杯轻碰,不接话头。
酒过三巡,话题渐深。
郑文昭慢悠悠道:“现在的干部,太讲规矩。可规矩是死的,事是活的。有些事,走明路反而办不成。”
林辰夹了一筷凉拌竹笋,淡淡道:“流程留痕,是为了避免事后说不清。”
“可有些事,说了也清不了。”周承远笑,“比如,有人举报你和企业有利益输送,市里真没查?”
“查了。”林辰抬眼,“结论是合作公开透明,所有文件上网可查。”
“可查不代表没问题。”沈清漪开口,声音如瓷,“有时候,问题不在账上,在人心。”
林辰看向她。
她抿了一口酒:“林局长最近拒了几个‘合作’机会,听说有企业主私下说您‘不懂变通’。”
“变通要有底线。”林辰放下筷子,“企业虚报用工人数,想多拿补贴,我让他们整改了。数据可以美化,但信用一旦崩塌,整个试点都会受影响。”
周承远摇头:“可惜了。有些人,本可以成为盟友。”
“盟友的前提是共赢。”林辰道,“不是单方面输送利益。”
席间短暂沉默。
郑文昭忽然道:“老一辈常说,官场如棋局。走得太正,容易被围;走得太偏,又失根基。关键是怎么走那几步‘非常规’的棋。”
“非常规?”林辰轻笑,“我只走合规的棋。不合规的,哪怕赢了,也是输。”
沈清漪看着他,忽然笑了:“林局长对古物有兴趣吗?”
“略知一二。”
“院子里挂了幅‘明代山水’,您不妨看看。”
林辰起身,随她步入回廊。画悬于月洞门侧,纸色泛黄,题款为“吴门唐寅”。
他走近,目光扫过山势走向、皴法笔意,停在右下角一处苔点。那处墨色浓淡不均,且有轻微晕染,是清中期仿作常见的补墨痕迹。
“仿的。”他说,“清中期苏州坊间所出,笔力不足,气韵全无。真迹不会用这种松烟墨。”
沈清漪眼神微动:“您怎么看出来的?”
“唐寅画石,多用侧锋破笔,此处却以中锋匀线勾勒,像是临摹者不敢下重笔。”林辰转身,“有些东西,形似容易,神似难。更难的,是看穿它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忽而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玉书签,递来:“送您。算是……同好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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