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温暖、令人窒息的黑暗。
意识如同沉入最深邃的海底,被厚重绵密的淤泥包裹,不断下坠。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处不在的、缓慢而有力的挤压感和蠕动感,仿佛正被某种活着的、巨大的存在吞入腹中,进行着某种消化前的准备工作。
痛苦并未消失,左臂被根须刺入的伤口依旧传来阵阵灼痛和麻痹,化学药剂的毒性也在持续侵蚀着神经,带来阵阵眩晕和恶心。但比肉体痛苦更强烈的,是精神层面的恐怖压力。
那股庞大、混乱、充满了古老痛苦和大地愤怒的意念流——“先祖之树”的记忆碎片——并未因她意识的沉沦而减弱,反而因为失去了肉体的阻隔,更加直接、更加狂暴地冲刷着她的灵魂核心。
【----痛!!!----】根系被钢铁齿轮碾碎,汁液如同血液般喷溅。
【----背叛!!!----】冰冷的金属造物撕开肥沃的土壤,注入污秽的黑色黏液。
【----燃烧!!!----】冲天的大火吞噬了绵延的树冠,哀嚎声是每一片叶子在燃烧。
【----寂静!!!----】无尽的、吞噬一切的死寂降临,万物凋零,只剩下永恒的虚无和寒冷。
这不是画面,也不是声音,而是最原始的感官和情绪的暴力灌输。汉娜感觉自己正在被同化,她的“自我”如同沙堡,在这痛苦的潮汐下一次次被冲垮,又一次次凭借着一丝本能勉强重塑,但每一次重塑都变得更加艰难,界限更加模糊。
她快要分不清,那被碾碎的是树根还是自己的肢体,那燃烧的是森林还是她的记忆,那对背叛的滔天怒火是来自古树还是源于她自身对枢律院、对“园丁”的仇恨。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瓦解,融入这片无尽的痛苦之海时——
咚…咚…咚…
一阵缓慢、沉重、富有规律的搏动声,穿透了混乱的意念流,如同迷雾中的灯塔,隐约传来。
这搏动声带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力,虽然同样充满了苍老和疲惫,却与周围那些狂暴痛苦的根须波动截然不同。它更接近…更接近“守夜人”科里亚斯描述中“先祖之树”原本应有的、温和而强大的心跳。
是那个被根须包裹的“根语者”玛拉?还是…别的什么?
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集中起即将涣散的意识,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向着那搏动声传来的方向艰难地“游”去。
越是靠近,那股纯粹的痛苦意念就越是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悲伤和一种仿佛守护了万古岁月的坚韧。挤压着她的活性根须也变得不再那么充满攻击性,蠕动变得温和,甚至…传递来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好奇的“探询”。
仿佛它们也察觉到了她体内那点与众不同的“星禾血脉”的回响,以及科里亚斯臂环残留的、与它们同源却又更加古老的气息。
终于,在仿佛无尽的长途跋涉后,前方的“黑暗”变得稀薄了一些。隐约可见巨大根须内部错综复杂的结构——如同巨型血管般的能量导管中流淌着暗淡的微光,交织的纤维束如同神经网络,偶尔闪过一些残留的、破碎的Ω风格符文的痕迹,证明着“摇篮”的力量曾深度渗透于此。
而那搏动声的源头,也清晰可见。
那是一个由相对纤细、散发着柔和琥珀色光芒的根须自然缠绕形成的茧房。它悬浮在几条主要能量导管的交汇处,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着,将一种平和、安抚的波动缓缓扩散至周围狂暴的根须网络,勉强维持着一小片区域的相对稳定。
汉娜挣扎着“靠近”那光茧。透过根须的缝隙,她看到了内部——“根语者”玛拉就在其中!
她依旧被根须缠绕,但状态似乎比外面看到的要好一些。那些嵌入她身体的根须不再只是索取和压制,反而像是在进行一种双向的能量交换。琥珀色的光芒从茧房根须中流入她的身体,稳定着她的生机,而她的意志则引导着这光芒,化作那抚慰的波动扩散出去。
她也感知到了汉娜的“到来”。那双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瞳孔中竟然也闪烁着与茧房同源的琥珀色光芒,充满了疲惫,却带着一丝温和的善意和探寻。
【----又一个…迷失的…姐妹?----】 一个比外界古树意念流要清晰、柔和得多的思绪,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汉娜的意识。【----你的…气息…很奇特…既有…的…冰冷…又有…的…温暖…还有…一丝…遥远的…星辰…回响…----】
汉娜努力凝聚思绪回应,试图解释自己的来历和目的。她的思维散乱不堪,只能拼凑出“科里亚斯”、“旋律”、“灰烬狩猎者”、“寻找林克”等碎片化的词语。
【----的…守望者?…你见到了…科里亚斯大人?----】 玛拉的思绪流露出明显的敬畏和激动,【----他还…活着?…太好了…掘骨部落…从未忘记…古老的…誓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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