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中,缓慢地流淌。沈屿昏迷的第五天,下午,阳光透过病房的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林婉卿提着保姆炖好的滋补汤羹来到病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苏言侧身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微微倾着身子,一只手轻轻握着沈屿的手,另一只手拿着湿棉签,正极其小心地湿润沈屿有些干裂的嘴唇。少年的背影在宽大的病号服下显得愈发单薄,肩胛骨的形状清晰可见。(为了方便换的。)
他低着头,正用那种林婉卿已经熟悉的、轻柔又固执的语气,对着沉睡的儿子低语:
“沈屿,今天的汤是阿姨用山珍炖的,很香……你闻到了吗?”
“等你醒了,也要喝一点,好不好?”
“我尝过了,不腻的……”
阳光照在他低垂的睫毛上,在苍白的脸颊投下小片阴影。林婉卿静静地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她的目光落在苏言那截从病号服袖口露出的、细得伶仃的手腕上,心里猛地一酸。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苏言时的样子。那是在沈家老宅,被苏家像个物件一样推出来“联姻”的少年。瘦得脱了形,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低着头,缩在角落,像一只受惊过度、随时会碎裂的琉璃盏。眼神空洞,带着一种被生活碾碎后的麻木和绝望。那时候,她就知道,如果沈家不接手,这个孩子,在苏家那个虎狼窝里,怕是活不长了。
当时,她同意沈屿那看似荒唐的“联姻”提议,固然有堵住族中那些质疑沈屿性向、催促他结婚生子的长辈们的嘴的考量,但更深层、连她自己都不愿深想的原因,是那一刻涌上的、作为母亲的本能的不忍。她看到苏言,就想到了自己那个同样骄傲却孤独的儿子,她不忍心再看一个好好的孩子,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凋零。
后来,她看着沈屿把人接走,看着那个死气沉沉的少年,在她儿子笨拙却用心的呵护下,一点点活了过来。脸上有了血色,眼神有了光彩,甚至都把不会说话的病治好了,会偷偷吃冰淇淋被抓住后露出羞赧的表情……她嘴上不说,心里是欣慰的。沈屿把他养得很好,一点点喂胖了些,脸上有了点软肉,看着终于像个健康的少年人了。
可如今……林婉卿看着病床边那个比初见面时更加消瘦、却爆发出惊人韧性的背影,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灾难像一场暴风雪,将她儿子击倒,也差点将这个刚刚见到阳光的少年再次打回原形。可是没有,这个孩子没有垮掉,反而用他单薄的脊梁,撑起了一片天,守着她的儿子,也……支撑着她。
苏言感觉到门口的视线,转过头,看到是林婉卿,连忙站起身,脸上挤出一个有些疲惫的笑:“阿姨,您来了。”
这一声“阿姨”,让林婉卿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快步走过去,放下保温桶,没有先去看儿子,而是伸手,轻轻抚上苏言消瘦的脸颊,指尖感受到那明显的硌手的触感,声音带着哽咽:“傻孩子……怎么又瘦成这样了……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温暖的触碰和带着哭腔的关心,让苏言强装的镇定出现了一丝裂缝。他垂下眼睫,小声说:“我吃了的……就是……没什么胃口。”
“没胃口也要硬吃!”林婉卿语气带着难得的严厉,却充满了心疼,“你看看你,阿屿还没醒,你要是再倒下了,你让他……你让我怎么办?” 她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苏言看到她哭,顿时慌了,手忙脚乱地想找纸巾:“阿姨您别哭……我吃,我以后一定多吃!我保证!”
林婉卿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又酸又软,她抓住苏言找纸巾的手,紧紧握在手心,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苏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颤抖却清晰地说:“言言……以后……别叫阿姨了……”
苏言一愣,琉璃色的眼睛里满是茫然。
林婉卿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无比郑重地说:“叫妈妈吧。”
苏言彻底僵住了,瞳孔微微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婉卿。妈妈?这个称呼,对他而言,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他的亲生母亲早逝,后来的继母……那个词更是带着冰冷的寒意。
林婉卿看着他的反应,眼泪流得更凶了,却努力笑着:“以前……是妈妈不好,顾虑太多,让你受委屈了。其实……当初同意阿屿把你接回来,不只是为了堵别人的嘴……妈妈是……是心疼你。看着你在苏家那个样子,妈妈心里难受……现在,阿屿躺在这里,妈妈才真的看明白,你对我们家阿屿有多重要,你对妈妈……有多重要。你就是妈妈的另一个孩子。”
这番迟来的、坦诚的心里话,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苏言心中最后一道防线。他一直以为,沈母当初接受他,只是出于对儿子的妥协和家族的考量。他从未想过,在那场冰冷的“联姻”背后,还藏着这样一份沉默的、来自长辈的怜惜和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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