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她执笔的手微微颤抖,画出的眉峰却英气逼人,“这流云纹就是要缠着星星的月亮,夫君走到哪,云就跟到哪。”
他当时还笑她多愁善感。如今阴阳两隔,才知寻常最是珍贵。
“施主,该换药了。”
小沙弥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少年僧人手脚麻利地拆开染血的绷带,露出肋间狰狞的箭伤。
“咦?”小沙弥突然轻呼,“这伤口的形状...”
拓跋嗣低头看去,只见原本血肉模糊的伤口边缘,竟隐约形成蝴蝶轮廓。他猛然想起湄卿坠崖时,那支翡翠银簪在空中碎裂的模样——十二片翡翠如蝶翼纷飞,在月光下划出莹绿轨迹。
“师父说施主的伤再有七日便可愈合。”小沙弥一边上药一边道,“今早焚天境外传来消息,楼兰军队已经包围了霜骸城。”
“什么?!”拓跋嗣一把抓住小沙弥的手腕,“拓跋玉...我是说我女儿可还安好?”
小沙弥吃痛,怯生生道:“听说王后临盆在即,城中缺医少药...”
拓跋嗣眼前一黑。玉儿有孕在身他是知道的,算来产期就在这几日。赫连玄戈那个畜生,分明是要趁他拓跋王室最脆弱的时候赶尽杀绝!
次日清晨,拓跋嗣拖着未愈的身体在寺中寻找线索。无尘法师说过,这古寺曾是前朝柳氏家庙。若湄卿真与柳氏有关,或许能找到蛛丝马迹。
在后山碑林,一块被苔藓覆盖的石碑引起他的注意。拂去青苔,露出“大周敕造柳氏女祠”八个斑驳大字。碑文记载,此地原是柳氏嫡女清修之所,因柳氏女精通医术,常为百姓治病,朝廷特敕建祠以表其德。
最令拓跋嗣震惊的是碑阴文字:“...柳氏有女,小字湄,善岐黄,尤精金创...”
湄?拓跋嗣手指发颤。他从未听妻子提起过身世,只知她是游方郎中之女。成婚那日,湄卿父母双亡,是由他军中老医官牵着送入洞房的。
“施主果然在此。”无尘法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僧拄着禅杖,目光落在石碑上:“看来施主已经发现了。”
“法师早就知道?”拓跋嗣声音沙哑。
“柳施主幼时曾在此随她祖母学医。”无尘法师轻抚碑文,“十二岁那年,柳家遭难,只她一人被老医官救走。老衲也是那夜见到佩剑与古钟共鸣,才想起这段往事。”
拓跋嗣如遭雷击。难怪湄卿医术精湛,常为军中将士疗伤;难怪她对这展翅蝴蝶情有独钟;难怪...
“她可曾...留下什么话?”拓跋嗣声音哽咽。
无尘法师从袖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这是柳施主去年托人送来的,说若她有朝一日遭遇不测,便转交施主。”
拓跋嗣颤抖着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嗣郎如晤:若见此信,妾身恐已赴黄泉。玉儿有孕,其夫白战虽忠勇,然楼兰虎视,望君早作打算。妾一生无憾,唯恨不能见外孙出世。祠堂古井下有密道通山外,内有柳氏医书及...”
信纸突然被山风吹走,拓跋嗣急忙去抓,却牵动伤口,眼前一黑栽倒在地。昏迷前,他仿佛看见湄卿站在月光里,对他轻轻摇头。
第七个月圆夜,老僧带他来到秘境最深处的“因果池”。池水显示柳眉卿坠落时被突起的岩松挂住,却在采药人救援前被流沙吞没。拓跋嗣暴怒击碎水面,却发现每一滴水珠里都映出不同的结局——在某个未被实现的可能里,眉卿正抱着他们的外孙在枫树下嬉戏。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老僧拂袖重聚池水,“陛下若执着于已逝之果,便看不见当救之因。”
三日前,回头崖边。
?柳湄卿的银簪坠崖时划出清越鸣响。她在下坠途中抓住岩缝里的古藤,发现藤蔓上系着褪色的红绸——这是二十年前与白翊川私定终身时,她亲手系在悬崖月老树上的信物。
追兵的火把在头顶聚成血色星河。柳湄卿摸到藏在腰带里的孔雀胆剧毒,突然想起女儿拓跋玉五岁时说的话:“娘亲的香气像下雨前的茉莉花。”她将毒药抹在唇上,哼起爪哇国的摇篮曲。
当赫连玄戈亲自垂绳降下搜查时,发现柳眉卿静静靠在岩松旁。有翡翠光泽从她心口渗出,在石面上凝成微型宫殿群——这是爪哇王室秘传的“魂筑术”,将毕生记忆具象化为建筑。最中央的暖阁里,隐约可见缩小版的拓跋野正教小拓跋玉挽弓。
“倒是省得本王子动手。”赫连玄戈举剑欲毁,剑锋却被突然涌起的雾岚弹开。悬崖深处传来梵钟轰鸣,震得所有楼兰士兵耳鼻渗血。等他们狼狈撤退后,柳眉卿的遗体渐渐化作无数发光微粒,顺着月光飘向霜骸城方向。
拓跋嗣再次醒来时,石室外雨声淅沥。案几上放着已经凉透的汤药,旁边是那封被雨水打湿的信。
拓跋嗣挣扎着起身,发现枕边多了一把青铜钥匙——正是湄卿常年挂在颈间的那把。钥匙上缠着一缕银丝,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是她的一缕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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