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笔递给他,目光温和而坚定:“记住,你的身体,比任何人都诚实。它会告诉你一切。”
这场风波,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平息了。
沈知微的“听心神器”和“心跳日记”在宫中不胫而走,为她本就传奇的履历,又添了一笔神秘色彩。
回到掌医司,心灵手巧的阿蛮立刻照着那听诊器的样子,用掏空的竹管和牛皮薄膜,模仿制作了一批更为简易的“听筒”。
沈知微将这些听筒分发给夜课班的几名宫女学员,让她们互相练习。
浣衣局的冯嬷嬷被小满拉来做“教具”,起初她连连摆手,满脸抗拒,觉得自己这把贱骨头不配用这么精贵的东西。
直到小满将听筒放在她背上,听了半晌后,皱眉道:“冯嬷嬷,您这肺里,有水泡声,是不是天一冷就咳得厉害?得赶紧用些清肺化痰的药,不然拖久了要成大病的。”
冯嬷嬷浑身一震,她这老毛病已经好几年了,太医从来都只说是风寒。
她怔怔地接过那竹听筒,学着小满的样子,颤抖着贴在自己心口。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
沉稳而又疲惫的,属于她自己的心跳声,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传入耳中。
这位在宫中扫了一辈子地、擦了一辈子墙的老妇人,突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我……我活了六十年,从来没人告诉我,我自己……也能听见自己的命……”
人心是最大的谜题,也是最强的武器。
沈知微在教她们医术,更是在教她们正视自己。
三日后,尚仪局的柳含烟被押赴刑场。临行前,她指名要见沈知微。
在阴暗的囚室里,这位曾经的彩画姑姑,虽双目失明,脸上却异常平静。
“沈医官,”她忽然开口,声音沙哑,“我虽盲,却能分辨上百种颜色。那药墨,确实是我亲手调制的。但我以为……那只是用来净化佛画,祛除邪祟的……”
“净化?”沈知微蹲下身,与她平视,“柳姑姑,你有没有想过,真正玷污‘正统’、藏污纳垢的,从来不是什么图画上的邪祟,而是那些躲在背后,用淬毒的墨,去掩盖真相的人?”
柳含烟枯坐的身影猛地一颤,她沉默了许久许久,浑浊的眼眶里滚下两行清泪。
最终,在狱卒的催促声中,她凑到沈知微耳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一句话:“西暖阁,第三幅《耕织图》背面……有用血写的……悔状。”
送走柳含烟,沈知微独坐在空无一人的诊室里,夜色如墨。
她取出那个黄铜听诊器,没有去听自己的心跳,而是将那冰冷的听头,轻轻贴在了连接着宫墙的冰冷墙壁上。
她闭上眼,仿佛在倾听。
听风声,听更漏声,听远处巡夜禁军的甲叶摩擦声。
也仿佛在听这座巨大华美的牢笼里,无数被压抑的、狂乱的、绝望的心跳。
一个萧景珩倒下了,还会有下一个。
一个柳含烟被灭口了,也会有下一个。
治病救人,只能救一时之命。
破案揭秘,也只能除一时之患。
这座皇宫病了,病在根上。
它的病,是无数被忽视、被牺牲的“小人物”的痛苦汇集而成。
只靠她一个人,一双手,一个听诊器,是远远不够的。
她需要更多的“耳朵”,去倾听那些无声的呐喊;需要更多的“眼睛”,去发现那些被掩盖的病灶;需要更多的“手”,去抚慰那些无助的生命。
一个大胆的、足以撼动整个后宫现有格局的念头,在她心中破土而出。
就在这时,门被悄悄推开一条缝,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一个竹制听筒溜了进来。
是萧景珩。
“姑姑。”他走到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把自己的小听筒也贴在墙上,小声问,“你说,我将来,能当一个‘听心跳的皇帝’吗?”
沈知微一怔,随即揉了揉他的头发,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光亮。
“只要你愿意听,”她轻声说,“你就永远不会孤独。”
她转过头,望向窗外那被宫墙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夜空。
她知道,从明天起,掌医司将不再仅仅是一个看病的地方了。
一场真正的变革,必须从最基础的人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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