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医堂内的灯火尚未熄灭,殿外的天色却已被浓重的夜墨彻底吞噬。
沈知微刚将那本承载着两代人心血的《生育监控实录》合上,还未及喘息,康寿宫的惊变便如一道惊雷,骤然炸响在寂静的深夜。
“邪祟?”沈知微眉心一蹙,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只有外科医生面对急症时惯有的锐利,“备药箱,立刻过去!”
康寿宫内,早已乱作一团。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安神香和劣质纸钱焚烧后的呛人烟气,几名太医院的御医跪在殿外,口中念念有词,与其说是诊病,不如说是在做法事。
沈知微径直穿过这荒诞的一幕,推门而入。
内殿里,淑太妃的贴身婢女紫藤和几名宫人正跪在床边,哭得六神无主。
床榻之上,年近五十的淑太妃面色灰败,双唇紫绀,额上覆着湿巾,却挡不住那滚烫的体温。
最骇人的是她的腹部,竟高高隆起,将锦被撑出一个夸张的弧度,仿佛怀胎十月的孕妇。
“都出去。”沈知微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
宫人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只留下紫藤还在原地发抖。
“主官……”紫藤颤声开口。
“打一盆温水,备烈酒和干净的布巾。”沈知微一边解开袖扣,挽至手肘,一边冷静地吩咐。
她走到床边,先是探了探淑太妃的颈动脉,搏动快而微弱。
再掀开眼皮,瞳孔反应迟钝。
高热,休克前兆。
她的目光落在对方那鼓胀的腹部,眼神陡然凝重。
她伸出手,指尖轻柔而坚定地按了下去。
腹壁紧绷,却并非积气或积水那般均质的触感。
在右侧下腹,她清楚地摸到了一个盘踞的硬块,足有婴孩头颅大小,质地坚硬如石,边界模糊,轻轻一推,纹丝不动。
“石胎?”小满在一旁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古籍中记载的怪病,指胎儿死于腹中,年深日久,钙化如石。
沈知微没有回答。
她从药箱中取出那枚由谢玄特制的听诊器,冰凉的铜质听头甫一贴上淑太妃的腹壁,一股奇异的声响便撞入了她的耳膜。
那不是肠鸣,更不是胎心。
那是一种“呜呜”的、如同潮水奔涌的连续性杂音,在硬块最凸起的地方尤为清晰。
在现代医学中,这被称为“血管杂音”,是高速、紊乱的血流冲击血管壁所致。
只有一种可能——这个“硬块”内部,有着极其丰富且畸形的血管网络,正在疯狂地掠夺着宿主的血液和养分!
沈知微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这不是死物“石胎”,这是一个活物!
一个正在疯狂生长的……瘤体!
就在这时,床上的淑太妃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目光死死地锁住沈知微放在她腹部的手。
“……本宫……身未亡……”她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却带着一丝属于太妃的威严,“谁敢……剖视?”
一句话,便堵死了所有探查和治疗的可能。
在这个时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别说开膛破肚,便是在身上多留一道疤,都是对祖宗的大不敬。
沈知微缓缓收回手,面色沉静如水。
她知道,在拿出铁证之前,任何言语都是徒劳。
她看向一旁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紫藤,忽然问道:“太妃每日的污秽之物,都倾倒于何处?”
紫藤一个激灵,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答道:“回……回主官,按宫规,都……都由专人送到义庄后的土沟里,统一掩埋。”
义庄。沈知微的眸光微微一动。
她转头对小满低语几句,随即对紫藤道:“看好太妃,若再发高热,用烈酒擦拭四肢和腋下,等我回来。”
说罢,她转身便走,没有半分迟疑。
半个时辰后,皇城西北角的义庄。
这里是宫中横死或病故的下等宫人停灵之地,阴森凄凉。
沈知微提着一盏风灯,以“查验疫气源头”为由,轻易便进了这禁地。
义庄的管事是个叫老柯的跛脚男人,喉咙上有一道狰狞的旧伤,无法言语。
见到沈知微,他浑浊的
沈知微并未理会,径直走向义庄深处。
那里,一口孤零零的薄皮棺材,正是她母亲柳氏的暂栖之所。
她以祭扫为名,在棺前恭敬地点了三炷香,青烟袅袅,映着她晦暗不明的脸。
她的目光,却借着叩拜的动作,飞快地扫过棺木的每一个角落。
终于,在棺材底部,她发现了一丝极不显眼的撬动痕迹。
缝隙极小,若非她有着外科医生精细入微的观察力,绝无可能发现。
她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站起身,准备前往后方的土沟。
就在转身的瞬间,她脚下仿佛被石子绊了一下,一个踉跄,衣袖中一枚细长的银针悄无声息地滑落,不偏不倚,正好卡进了那道棺底的缝隙之中。
老柯的笛音戛然而止,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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