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守脉堂内部删减的“贱方”。
“你怕的不是医道乱,是怕那些被你藏起来的‘贱方’,被百姓捡起来当刀。”沈知微合上日记本,“但你看,”她指向碑前的柴胡,“刀砍不断芽,火焚不尽理。”
陆青崖突然嚎哭起来。
他扑在泥里,指甲抠进焦土,像要把整座碑都拽进地狱:“这世道就要有高低!
百姓识药便敢顶撞太医,女子行医便敢违逆夫权......“
“那就让他们顶。”沈知微转身对乌勒道,“关到奉医司后院,每日辰时听课。”
次日清晨,奉医司后院的槐树下支起了黑板。
阿芷攥着炭条在木板上写“人参畏五灵脂”,字迹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小满站在她旁边,声音清亮地代读:“人参大补元气,五灵脂破血逐瘀,同用则参效尽失......”
陆青崖被绑在最末排的木凳上,起初用袖子捂住耳朵,指节白得像骨茬。
可当阿芷举着两味药草演示配伍禁忌,当那个扎总角的小丫头举着竹片喊“我娘用这法子救过隔壁婶婶”时,他的手指渐渐松开,睫毛颤得像被风吹的草。
“一味药的价值,”沈知微的声音突然轻了,“不在金价,而在救命几人。”
陆青崖的眼泪“啪”地砸在裤腿上。
他望着阿芷炭笔下的字,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睛——那双眼不是望着他,是望着案头那碗没喝上的“贱方”。
七日后,阿铁扛着木箱撞开奉医司的门。
他掀开箱盖,内衬的铅皮泛着冷光,外覆的牛皮浸过桐油,还带着股新皮子的腥气:“沉水三日,书匣不损。”
沈知微拈起一册《活页医典》放进匣中,指尖拂过铅皮上的暗纹——那是她设计的防水阵。
谢玄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披风上沾着晨露:“三百册,分七路。
盐商、货郎、游方僧......“
“送到村口学堂、接生婆家中、战地医棚。”沈知微将最后一个书匣扣上,“别送衙门。”
“若有人问是谁写的?”
她抬头,晨光透过窗棂洒在脸上,眼尾的细纹里泛着光:“就说——一个不肯闭嘴的母亲,和一群不肯闭眼的学生。”
扬州的急报是在午后送来的。
小丫头举着信笺跑得气喘吁吁:“村妇依医典辨出藜芦误服,救了窒息的娃!”徽州的消息跟着到,三个女塾学生开了“草药铺”,专医小儿疳积,门楣上挂着块木牌,写着“穷汉也配识药”。
沈知微站在药田碑前,天空飘起细雨。
青石碑上的石灰水渐渐晕开,一行字慢慢显形:“此地曾燃千卷书,今有新芽破土出。”她取出听诊器,血晶滤膜展开成网状,感应到百里外的山林里,一株濒危的黄精正抽着新茎。
“母亲,”她对着风低语,“这一课,明天还要讲。”
远处,一只燕子掠过新绿的田野,口中衔着泥,也衔着一片随风飘来的牛皮纸角——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蒲公英配忍冬藤,消肿快三分”。
雨越下越大。
奉医司的案头堆着新送来的急报,最上面那份被雨水泡得发皱,最上面一行字模模糊糊:“苏州府......三名织女......突发失声......指节僵直......”
沈知微的指尖停在那行字上,腕间的听诊器突然发烫。
血晶滤膜上的裂痕已经舒展成完整的花,每道纹路都泛着微光,像在回应某种来自远方的、隐秘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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