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爷一伙被扭送县政府的第二天,黟县的天空像是被洗过一样,蓝得透亮。
云记茶坊门前,那些原本只敢远远观望的茶农,第一次敢挺直腰杆,担着茶青排起了长队。
谢云亭立下的新规矩,在一夜之间,从一纸文书,变成了坚不可摧的铁律。
然而,明面上的风浪刚刚平息,暗处的潜流却已悄然涌动。
一则流言,不知从哪个茶馆的角落里开始,像初春的蚊蚋,嗡嗡地散播开来。
“听说了吗?那云记的兰花香祁红,根本不是什么独家手艺,是掺了不知名的香料!”
“我也听说了!有人在上海看见,谢云亭从洋人那里买过香精!”
“怪不得香得那么邪乎,原来是歪门邪道。前些天英国人那封信,怕也是假的,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尤其是在徽州府的几个老茶号之间,更是被当成了攻讦云记的利器。
毕竟,谢云亭的分级定价,动了所有人的蛋糕。
省城,程家茶行的后院密室里。
程鹤年听着手下的汇报,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林四爷那样的蠢货,他从未指望能成事。
他真正的杀招,向来是诛心。
“做得好,”他捻着一串佛珠,声音沙哑,“商场如战场,兵不厌诈。他谢云亭能打退地痞,难道还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我要让他的‘兰花香’,变成人人唾弃的‘香精茶’!我要让那封英国人的信,变成烫手的山芋!”
他眼中焦虑渐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亢奋。
他要毁掉谢云亭最引以为傲的东西——技术和信誉。
云记书房内,阿篾正一脸愤懑地汇报着外面的流言。
“掌柜的,这帮人太歹毒了!咱们的茶,每一片叶子都是真功夫,他们怎么能凭空污蔑?”
谢云亭却异常平静,他正摩挲着一本泛黄的、几乎快要散架的线装古籍,书页上用蝇头小楷写着四个字——《炭烬遗谱》。
这是谢家祖传的秘录,记载的并非制茶工艺,而是关于“火”的玄妙法门。
父亲曾说,这是谢家安身立命的根本,可惜其中关键部分早已残缺,后人无人能解。
“阿篾,”谢云亭抬起头,目光深邃,“流言是杀不死的,除非……我们拿出的东西,能让所有流言都变成笑话。”
他很清楚,云记的兰花香祁红,确实存在一个致命弱点:不稳定。
它的形成,极度依赖于“松柴焙火”时对火候的精妙掌控,稍有偏差,香气便会大打折扣。
这几乎是一种艺术,而非可以量产的工业。
这也是他目前最大的瓶颈。
要想彻底粉碎谣言,并且为将来进军上海、与洋行抗衡打下基础,他必须将这门“艺术”,变成一门可以精确复制的“技术”。
他的目光落在了《炭烬遗谱》上的一句残语上:“以炭养炭,以火攻火,其焰不扬,其热内藏……”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他参详了无数遍,始终不得其解。
突然,他脑海中的系统界面微微一亮。
`【鉴定系统】:检测到残缺古法“炭烬遗谱”,数据不完整,无法解析。
建议寻找相关领域专家,补全知识模块。
`
`【关键词提取】:窑、炭、无焰、恒温。`
`【推荐专家】:徽州老窑匠,沈六爷。`
沈六爷!
谢云亭眼睛一亮。
此人是徽州一带出了名的怪才,一生痴迷于烧窑制陶,尤其对各种柴炭的火性了如指掌。
据说他烧制的黑釉茶盏,能让茶汤的温度保持得更久。
只是此人脾气古怪,轻易不见外客。
“阿篾,备车,我们去拜访一位高人。”
半日后,在黟县城郊一处偏僻的窑厂里,谢云亭见到了沈六爷。
老人一身粗布短褂,满身陶土和烟火气,正蹲在窑口,用一根铁钳拨弄着里面烧得通红的木炭,眼神专注得像是在欣赏绝世珍宝。
“年轻人,看热闹去别处,”沈六爷头也不抬,“我这儿只有泥巴和火,没什么好看的。”
“沈六爷,晚辈不是来看热闹的。”谢云亭恭敬地递上一份用油纸包好的茶,“晚辈是来向您请教‘火’的学问。”
沈六爷瞥了一眼茶叶,没接,只是冷哼一声:“制茶的火,和烧窑的火,不是一个路数。你找错人了。”
“路数不同,但道理相通。”谢云亭不卑不亢,缓缓念出了那句残语:“以炭养炭,以火攻火,其焰不扬,其热内藏。晚辈斗胆请教,这可是古法烧制‘无烟炭’的法门?”
沈六爷拨弄炭火的手猛地一顿。
他霍然转头,浑浊的老眼里爆射出一道精光,死死盯住谢云亭:“你……从何处得知此句?”
这正是他钻研半生,却始终未能完全复原的一门古窑控火绝技!
谢云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自己的困境和盘托出:如何能创造出一种没有明火、温度恒定、热力能够层层渗透,而非浮于表面的焙火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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