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徽州的山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刮过云记茶号的院墙。
阿篾领命而去,脚步声消失在巷陌深处,院中只剩下谢云亭和跪在地上的赵阿炳。
火盆里的余烬已经冰冷,但那三个白色字迹——“冯师爷”,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烙在谢云亭的视网膜上。
他没有立刻去追查冯师爷,那是一场需要周密布局的猎杀。
当务之急,是修补被撕开的防线。
程砚舟既然能策反一个赵阿炳,就能策反第二个。
制度的漏洞,比任何敌人都要可怕。
三日后,云记后院的制茶工坊大门紧闭,谢绝一切外客。
屋子里,除了谢云亭,只坐着云记最核心的几位匠人,其中一位,便是以一手精湛刻铜手艺闻名徽州的朱铁手。
他一双手布满老茧,指节粗大,却能于方寸之间刻出游龙飞凤,稳如磐石。
“各位师傅,”谢云亭开门见山,手中拿着一枚旧的兰花火漆茶引,“我们的信誉,差点就毁在这东西上。敌人仿制出了模具,这意味着,从今天起,市面上所有盖着这个印记的茶引,都可能是假的。”
匠人们一片哗然。
茶引是茶号的命根子,是信誉的化身,一旦被仿冒,整个云记的根基都会动摇。
“少东家,那我们该怎么办?”朱铁手声音沉闷如钟。
谢云亭没有回答,而是拿出一张图纸,在桌上摊开。
“我要的,不是一个新模具,而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墙。”他指着图纸上的构想,眼中闪烁着精光,“我称之为,双层火漆。”
众人凑上前,只见图上绘制的结构精巧绝伦。
“这火漆印,分内外两层。外层,还是我们云记的兰花印记,让所有客商一眼就能认出。但在内层,”谢云亭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我要朱师傅用您的独门斜刀法,给我刻一个微不可见的‘云’字。这个字,只有在特定的光线角度下,用特制的铜尺去对,才能显现出来。”
朱铁手盯着图纸,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斜刀法是他压箱底的绝活,刻痕极浅,藏于纹路之内,肉眼几乎无法分辨。
用在火漆这种软质材料上,难度更是登峰造级。
这不仅是防伪,这是在向整个行业的造假者宣战。
一直静静旁听的苏晚晴,此时却轻轻摇头。
“云亭,这还不够。”她走到桌前,清丽的脸上带着一丝严肃,“人能仿制形,但仿不了骨。这道墙,还缺一颗心跳。”
她看向谢云亭,目光坚定:“我读过一些西洋化学的书,不同的物质燃烧后,会留下独特的成分。我们徽州漫山遍野的兰草,烧成灰后,与蜂蜡以特定比例混合。这种混合蜡,在你的‘鉴定系统’下,应该会呈现出独一无二的成分指纹。别人就算能仿出双层印记,也绝对仿不出这独一份的‘兰草心’。”
谢云亭心中剧震!
他猛地看向苏晚晴,系统能勘破成分,而晚晴却想到了主动创造一种独有的成分!
这不只是防伪,这是创造DNA!
“好!”他一拍桌子,“这不只是防伪,晚晴说得对,这是给每一张茶引,安上一颗独属于我们云记的心跳!”
工坊内灯火通明,一场围绕着小小茶引的技术革新,在悄无声息中掀起了风暴。
而在工坊外,另一场变革也在进行。
赵阿炳面容憔悴,却主动找到了谢云亭,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账簿。
“少东家,制度要改,流程更要改。”他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忏悔,“我提议,从今往后,设立‘双签双验’制。每一批茶引在填写货品信息后,必须由主管与我这个监察协办,共同盖印。并且,在登记簿的侧栏,用我们内部的暗码,加注唯一的流水号。”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直视着谢云亭,一字一句道:“我知道哪里最容易漏风,哪里能钻空子,因为……我就是那个漏过的洞。”
谢云亭看着他,这个差点毁掉云记的男人,此刻却成了最懂防守的人。
他伸出手,重重拍在赵阿炳的肩上:“洞补上了,就是墙。阿炳,云记的这面墙,你来砌。”
与此同时,程砚舟的阴谋也在加速。
那个伪装成名医的冯师爷手下,再次找到了赵阿炳。
他拿着一纸早已写好的“感恩状”,言辞恳切,说程公馆仁义,不仅为小莲治病,还愿资助她上学,只需赵阿炳签署此状,并录一段影像,以作凭证。
他们带着赵阿炳到了屯溪最好的照相馆,馆主陆先生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派手艺人,一身长衫,爱惜他的德国相机胜过性命。
假医者让赵阿炳跪在地上,对着一张程砚舟的画像“千恩万谢”,闪光灯亮起,记录下这屈辱的一幕。
他们要将这影像冲洗出来,配上“感恩状”,制成一本名为《仁义新茗记》的宣传册,顺着长江水道散发出去,彻底把云记钉在不仁不义的耻辱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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