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的酒宴尚未散尽,簰洲湾的欢呼声还在江风中回荡,谢云亭却已抽身而出。
他的神情没有半点胜利后的松弛,反而淬炼出一种更加迫人的锋芒。
他将那份盖着鲜红火漆印的《立栈文书》副本递到阿篾手中,声音低沉而有力:“立刻动身,去上海。带上这个,还有咱们的火漆母模,以及库里那三箱顶级的兰花香。”
阿篾接过文书,只觉入手滚烫。
他看着谢云亭,眼中虽有不解,却没有丝毫犹豫:“云亭,不等风头过去?现在去上海,不是正好撞在杜沧海和那些老字号的枪口上?”
“就是要撞上去。”谢云亭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们以为我会守在汉口,守着这座江心栈,跟他们慢慢磨。我们偏要反其道而行,在他们最熟悉、最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地方,点上一把火。这把火,要从最底层烧起。”
他拍了拍阿篾的肩膀,目光转向脚下这座刚刚用鲜血和汗水铸就的钢铁长龙:“这里,交给我。”
送走阿篾,谢云亭转身找到了正在检查栈桥结构的鲁大工。
他领着鲁大工来到栈桥底部,一处特意预留出来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暗舱。
江水在舱外拍打,发出沉闷的声响。
“鲁师傅,我要你在这里,每隔三十丈,给我嵌入一枚这个。”谢云亭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打开来,里面是十枚巴掌大小、形似船桨的薄铁片。
铁片表面涂满了暗黄色的、带着松香气息的胶状物。
“这是……?”鲁大工拿起一枚,入手沉重,他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这是我谢家祖传的‘松香胶信旗’,”谢云亭解释道,“这层胶,平日里遇水则隐,与江底泥沙无异。但只要在特定水域,用一种混合了鱼油和硫磺的火油引燃水面,热力透水,胶质便会融化,露出里面的旗号。旗在,坐标就在。”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对鲁大公道:“鲁师傅,你记着。这江心栈,是我们云记的脸面,但不是我们的命。船可以沉,名可以毁,但只要这江底还有旗在,云记就还能从水里再浮起来。”
鲁大工浑身一震,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年轻的青年,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敬畏。
这哪里是商人的算计,这分明是行军布阵的后手,是准备打上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三日后,上海,闸北。
宝山路一间废弃已久的油坊被悄然腾空,油腻污黑的墙壁被石灰水刷得雪白,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石灰味和淡淡的茶香。
门楣上,只挂起一块未经任何雕琢的素木匾,上面是两个朴拙的楷书:“清心茶舍”。
没有金字招牌,没有迎风招展的旗号,甚至没有像样的桌椅。
几条长板凳靠墙摆着,茶舍中央,只有一口硕大的铜锅架在泥炉上,咕嘟咕嘟地煮着滚烫的山泉水。
消息,是码头上一个叫小石头的半大孩子,沿着十六铺到杨树浦的码头工棚和纱厂宿舍,用最原始的方式口耳相传的:“宝山路新开了个茶舍,不要钱,走累了进去歇脚,有口热茶喝。”
头一日,将信将疑的,多是附近纱厂下了夜班、满脸疲惫的女工。
她们裹紧单薄的衣衫,缩着脖子走进这间简陋却温暖的茶舍。
一个穿着粗布短褂、面相憨厚的“烧水师傅”便会迎上来,默默为她们每人盛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水。
茶汤色泽橙红,入口却不苦涩,一股清冽的兰花香气顺着喉咙滑下,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和疲惫。
谢云亭乔装的烧水师傅一言不发,只是亲手为她们续水,静静地听着她们的抱怨。
“唉,那东洋人的机器,轰隆隆一天,震得我头都快炸了。”
“是啊,夜里躺在床上,耳朵里还嗡嗡响,咳得心口都疼,睡不着觉。”
谢云亭默默将这一切记在心里,同时,他脑海中淡蓝色的系统界面悄然亮起,一行行数据无声地刷新着。
【目标:纺织女工,34岁。
饮用兰花香祁红后,体内多酚浓度提升,神经紧张度下降32%,短期专注力预估提升17%……】
他望着那些女工喝完茶后,眉宇间不自觉舒展开来的神情,心中愈发坚定。
第四日清晨,天还未亮,清心茶舍门外竟已排起了长队。
队伍里不止有女工,还有码头的扛包工、拉黄包车的车夫,甚至几个穿着长衫、面带好奇的账房先生。
谢云亭没有急着开门迎客,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从后院搬出一个半人高的陶瓮,亲手揭开了上面的油布封口。
一股浓郁而纯净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引得众人一阵骚动。
他抓起一把干茶,展示给排在最前面的人看:“各位乡亲,看看这茶叶,条索紧细,色泽乌润。再看看这个,”他指向陶瓮封口处一块已经撕开的火漆封条,“这是我们云记的‘茶引’,保证这茶是从安徽皖南祁门山里,直接运到这口锅里的,中间没经过任何一家牙行盘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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