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洞下的冷风灌进夜烛娘的衣领时,她正把最后半块冷硬的炊饼塞进嘴里。
油灯光晕早就在三日前彻底熄灭,此刻她怀里的陶盏比她的手更凉,像块浸了冰水的石头。
没人需要光了......她对着漆黑的河面呢喃,呼出的白雾刚飘起就被风卷走。
从前富户们求她点长明灯,说要照得宅子里三代人心里亮堂;现在永夜笼城,连灵油灯都成了消耗品,谁还会花银子买她这手借月光点灯的手艺?
谁说的?我需要。
懒洋洋的声音像片飘进桥洞的柳絮。
夜烛娘猛地抬头,看见个穿青衫的少年斜倚在桥栏上,嘴角叼着根狗尾巴草,正歪头看她怀里的陶盏。
月光?
不,此刻天上连星子都凝成了块黑铁,但少年发梢却泛着点暖黄的光,像有人偷偷往他周围撒了把碎金。
你......夜烛娘喉咙发紧,小、小殿下?
谭浩从桥栏上跳下来,布鞋踩过满地碎冰。
他瞥了眼头顶凝固的夜空,伸手挠了挠后颈:天天黑着多无聊。指尖随意挥了挥,要不这样——他突然想起前世公司楼下的夜市,眼睛亮了亮,从今往后,晚上七点到九点,定为夜宵时间
话音刚落,桥洞外传来轻响。
夜烛娘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街对面的裁缝铺檐角,一盏朱红灯笼地燃了起来;再远点的酒肆门口,两串铜铃形状的灯串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漫过青石板,把她怀里的陶盏映得透亮。
锅贴要趁热吃嘞——
新熬的桂花酒酿,不甜不要钱!
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像被谁按下了播放键。
夜烛娘踉跄着跑出桥洞,就见整条街的屋檐下都浮起了半透明的摊位轮廓,油锅里的油花正翻涌,蒸笼盖被热气顶得直跳,连她怀里的陶盏都开始发烫——灯芯处竟冒出了豆大的火苗,是她最擅长的望月焰,暖而不灼。
您看。谭浩晃了晃手里的草根,这不就有人需要光了?
夜烛娘的眼泪砸在陶盏上。
她望着重新亮起来的长明灯,又望着满街烟火气里蹦跳的孩童,突然跪在青石板上,把陶盏举过头顶:小殿下要照多久的灯,夜烛娘就点多久!
谭浩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慌忙去扶:哎哎哎别跪别跪......我就是觉得黑着吃夜宵不方便。他挠头的动作顿了顿,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类似齿轮崩裂的轰鸣。
昆仑绝顶的星轨阁里,洛辰的指甲深深掐进石案。
他面前悬浮着九枚青铜轮盘,每枚轮盘都刻满倒转的星图,正随着他的咒语疯狂旋转。时光回溯轮的蓝光几乎要灼伤他的眼——这是他用三百年寿命为引,偷来北冕座最后一缕星芒才炼成的杀招。
只要成功,谭浩就会被送回穿越前的一刻,所有关于创世神的痕迹都将被抹除。
给我......转!洛辰咳出黑血,沾在雪白的道袍上像团烂泥。
他望着轮盘中心逐渐成型的时空 漩 涡 ,眼底泛起病态的兴奋——只要再撑过三息......
清脆的声响从 漩 涡 里传出来。
洛辰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 漩 涡 中心,那个总爱叼草根的少年正盘着腿坐在虚空中,面前架着个红泥小炉,铜锅里的辣油正咕嘟咕嘟翻涌。
少年手里还捏着片毛肚,抬头冲他笑:等会儿啊,这锅刚开。
时间,又停了。
洛辰想尖叫,可喉咙像被塞进了团棉花。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谭浩往锅里丢了把花椒,又从袖里摸出个皮影人——是字游仙新刻的《哪吒闹海》。
皮影在虚空中投下影子,哪吒踩着风火轮的影子恰好掠过时光回溯轮,把轮盘上的星图撞得东倒西歪。
三息后,时间重新流动。
好香......洛辰下意识抽了抽鼻子。
辛辣的牛油香混着花椒的麻,竟真的顺着时空裂缝钻了进来。
他看着面前的轮盘,原本流转的蓝光淡了三分,最中心的星图上甚至多出道焦黑的痕迹,像被火锅的热气熏糊了。
异常事件编号137。
云无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位前巡天御史此刻正蹲在星轨阁的阴影里,往牛皮本子上狂草:主角疑似用饮食文化干扰高维施法。
附加备注:火锅底料品牌待查。
林诗雅的绣鞋碾过满地碎纸时,指尖还在发抖。
她刚刚在断轨樵的密室里翻出半箱假天象录,最上面那本的扉页写着:星图有误?
不,是有人想让你看见这样的星图。百年前所有关于神陨之夜的记录都被篡改,而每处修改的墨迹里,都飘着若有若无的星尘——和洛辰道袍上的星纹一模一样。
借星续命......她攥紧那本伪造的星图,发簪上的冰蚕玉坠地裂开道细纹。
原来所谓永夜之劫,不过是洛辰为了延续自己偷来的寿命,刻意引动的星轨错乱。
而真正的天罚,早就该在百年前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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