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碾过最后一段砾石路,在一道厚重的、布满锈迹的钢铁大门前缓缓停下。引擎的轰鸣在混凝土高墙间回荡,然后沉寂。
塞缪尔推开车门,踏上这片被围墙禁锢的土地。空气似乎比外面更加凝滞,带着铁锈、消毒水和某种难以名状的陈旧气息。他下意识地拉紧外套,目光迅速扫过这个内部庭院——空旷、干净,除了必要的功能建筑外没有任何装饰。
环视后,他眉头微蹙——某些墙面和设施看起来异常崭新,与整体破败的氛围格格不入,像是近期经过仓促的翻修。
“这里…”塞缪尔忍不住开口,“有些地方似乎刚被修缮过?”
卡文迪许的大衣下摆在荒原的寒风中微微摆动。他探寻的瞳孔扫过那些新旧交杂的建筑,声音平稳如常:
“二十世纪初,这里还是个疗养院。”他开始陈述一段与己无关的历史,“在当时——或者说直到不久以前,部分,或者说大部分的神秘学家,都被主流医学简单地定义为一种疯癫的存在。”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个不屑的冷笑:“毕竟没有人在意‘疯癫’的本质是什么,不是么?人们只需要一个标签,一个可以隔离和忽视的借口。”
“但总会有人意识到,”卡文迪许继续道,目光掠过那些高墙,“神秘学血统从来不是一种疾病。于是在1947年,这个所谓的疗养院终于被废弃了。”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让这段历史沉淀。
“然后到了七十年代,也就是现在这个时代,”卡文迪许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看到有趣事物的寓意,“一群国家福柯协会的人发现了这个地方。他们认为这里是实验‘全景监狱’理论可行性的完美场所。”
“于是这里被重新启用,改名为科马拉实验性全景监狱。”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新安装的电子设备和加固的窗栏,“他们在这里囚禁这那些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的刑事嫌犯,以及……在各种秘密集会、反对组织中被抓捕的神秘学家。”
“协会对外宣称,”卡文迪许的语调中带着明显的讽刺,“会给他们最好的,直到他们能,能回到日常生活里去。”
他转向塞缪尔,黯淡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一所实验性质的监狱,一所监禁性质的疗养院——这就是科马拉如今的全新面目。”
塞缪尔沉默地望着这片被高墙围困的土地,空气中仿佛弥漫着历史的重量和现实的荒诞。
卡文迪许迈步向前:“走吧。我们要见的人就在里面。”卡利姆则待在车上没有随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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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步入一条狭长的廊道,墙壁被粉刷成一种令人不安的、褪色的绿色,仿佛某种陈年霉菌的色泽。头顶的荧光灯管发出持续的、低沉的嗡鸣,光线在绿色的墙壁上投下惨淡的反光。
廊道的尽头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令人心悸的庞大空间——一个完美的圆形中庭,这便是监狱的核心:全景敞视监狱的圆环结构。
巨大的圆形空间中央矗立着一座了望塔,像一只沉默的眼睛。环绕着它的是层层叠叠、无止境的监牢,每一间都面向中央,铁栏森然。
底部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地下水池,漆黑的水面偶尔泛起细微的涟漪,倒映着上方冰冷的灯光。
整个结构只有外围一圈走道和中心的了望塔下方有可供站人的平台,一段狭窄的、毫无遮蔽的石制走道嵌于水面之上,如同刀锋般连接着外圈与中心的孤岛。
这里异常安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声模糊的叫喊或金属的碰撞声,声音在圆形的空间中扭曲、回荡,然后迅速被巨大的寂静所吞没,更衬得这片空间空旷得令人窒息。
塞缪尔的视线扫过那无数个黑洞洞的囚室门口,又落回中央那孤零零的了望塔,嘴角扯出一个嘲弄的笑容。
“你们重塑之手……”他刻意让声音清晰的传递到卡文迪许耳内,“应该会很喜欢这里。”
卡文迪许没有回应,也没有看他。他只是继续向前走去,皮鞋踩在石制走道上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声响,引领着塞缪尔走向那悬于深渊之上的中心平台——
了望塔底部的铁门无声地向内开启,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上盘旋的狭窄阶梯。内部空气沉闷,带着陈年铁锈和积尘的冰冷气味,与外部荒原凛冽的清新感截然不同。
卡文迪许率先步入,塞缪尔紧随其后。旋梯内异常昏暗,只有极高处某一点渗下一点微弱的光,勾勒出螺旋上升的、被无数双脚磨得光滑的金属阶梯轮廓。
他们的脚步声在封闭的竖井中被放大,金属踏板的轻微形变声、衣料的摩擦声、以及自己呼吸的微响,交织成一种私密的、令人屏息的回响,盘旋而上。
旋梯的顶端,一扇厚重的、漆皮剥落的铁门挡住了去路。
卡文迪许停下脚步,没有立即动作。他微微仰头,仿佛在聆听门后的寂静。片刻后,他抬起手在那冰冷的金属上不轻不重地叩击了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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