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委的公函,如同一柄悬顶之剑,其冰冷的锋芒彻底驱散了H省权力核心最后一丝试图“内部消化”的幻想。省委主要领导的震怒和最新指示,更是将压力毫无保留地传导至每一个相关责任人身上。
这其中,感受最深刻、也最煎熬的,无疑是常务副省长高长河。
他独自坐在宽大却显得异常空旷的办公室里,厚重的窗帘拉开一半,窗外省城的繁华景象此刻在他眼中却如同无声的默片,遥远而隔阂。指尖的香烟已经燃尽,长长的烟灰颤巍巍地悬着,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内心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剧烈风暴和艰难权衡。
王伯君,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在他分管教育的任期内,堪称左膀右臂,许多政策理念的推行、许多利益的协调,都离不开王伯君的高效执行和“默契”配合。两人之间早已形成了深度捆绑的利益共同体。保王伯君,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在保护自己过去的政策遗产和那张精心编织的关系网。
更何况,王伯君知道的太多。那些隐秘的资金流转、那些不能见光的利益输送、那些在规则边缘甚至之外的“操作”…一旦王伯君彻底开口,会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高长河自己都无法预料。
所以,他之前才会默许甚至间接支持孙振邦的“稳妥”策略,才会通过老领导向梁芳施压,试图将事件的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
然而,现在情况彻底变了。
军委的正式关注,代表的意义截然不同。那不再是系统内的博弈,而是触及了国家基石和军队尊严的底线问题。在这面前,任何地方性的利益联盟都显得脆弱不堪。继续硬保王伯君,不仅保不住,很可能引火烧身,将他自己也彻底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舆论仍在持续沸腾,苏晴虽然暂时消失,但她点燃的火种早已燎原,全国的目光都盯着H省。证据链正在不断收紧,梁芳和赵猛像最执着的猎犬,已经咬住了王伯君最致命的弱点——其子的海外资产。最高检的特派员就在省城,如同钦差大臣,冷眼旁观着一切。
保,还是不保?
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保,风险巨大,近乎与整个国家的意志对抗;不保,则意味着要亲手斩断自己的臂膀,牺牲经营多年的重要棋子,自损实力,声誉也会受到影响。
高长河的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一份内部简报,上面写着“天贵实业股价再度跌停,或因张天贵失联传闻”;另一份报告则记录着又一家与张氏集团关联密切的企业被债权人申请资产冻结。
墙倒众人推。张天贵这艘破船已经快要沉没,不能再让他把自己也拖下水。
他的目光又落到那份军委公函的复印件上,“告慰英烈在天之灵”几个字灼痛了他的眼睛。
良久,他眼中所有的犹豫、挣扎、乃至一丝不忍,终于被一种冰冷的、属于成熟政客的算计和决绝所取代。
利弊已然清晰。必须切割!
而且,必须切割得干净利落,甚至要主动,要展现出一种“大义灭亲”的姿态,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争取主动。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他拿起那部红色的内部电话,沉吟片刻,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传来王伯君依旧努力保持镇定、却难掩一丝焦虑的声音:“高省长?”
“伯君啊,”高长河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沉重,甚至带着一丝痛心疾首的疲惫,“你现在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就你一个人,从侧门电梯上来。”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直接下达指令。
电话那头的王伯君明显顿了一下,心中不祥的预感骤然放大,但他不敢多问,只能应道:“…好,我马上到。”
十几分钟后,王伯君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高长河的办公室外间,由秘书引着,从侧门进入。他看起来比平时憔悴了许多,眼袋深重,尽管努力维持着仪表,但眼神深处的慌乱无法完全掩饰。
高长河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站在窗前,背对着他。听到脚步声,他也没有立刻转身。
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省长…”王伯君小心翼翼地开口。
高长河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这位曾经的心腹爱将,沉默了几秒钟,才用一种极其沉痛的语气开口:“伯君啊,军委的公函,你也知道了吧?”
王伯君的心猛地一沉,点了点头,喉咙发干:“听…听说了。”
“事情…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高长河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郑斌的事情还没厘清,现在又扯出这么多…这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问题!你那个儿子在国外的开销…那是你那点工资能负担得起的吗?啊?!”
他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目光如刀般刺向王伯君。
王伯君脸色煞白,急忙辩解:“省长,那都是…都是他母亲娘家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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