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入夏,除了些许口角纷争之外,后宫连月平稳安静,宫里上上下下的眼睛都盯着徐容华的肚子,皇后更是事事亲力亲为,连接生的稳婆、嬷嬷都亲自择选,后宫无不称赞皇后贤德。
眼看生产之日将近。
这日,坤宁宫里,两个小太监正踩着梯子擦着廊下的宫灯,小顺子抹了把汗,“你闻见没?尚食局今儿肯定煮了绿豆薏仁汤,那股子凉丝丝的甜香……”
“就你鼻子灵!”德福头也不抬,手里的软布在琉璃灯罩上细细打着转,“昨儿就传话了,是皇后娘娘特意吩咐煮了消暑的,谁不知道咱们娘娘最是慈心体下的,哎!你当心着点儿,这日头毒,手滑。”
正说着,画墨领着几个小宫女抱着刚翻找出来的薄纱夏衣经过。
“都利落些,趁这日头正好,把箱笼里的衣裳都拿出来晒晒,仔细生了霉气。”她忽地停步,指尖点向窗棂,“这儿怎么没擦干净,昨儿当值的是谁?”
后头一个小宫女忙不迭上前擦拭。
画墨这才转身进殿。
殿内四面轩窗洞开,竹帘半卷,皇后斜倚在临窗的凉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团扇,逗弄已能在榻上爬的柔福公主。
柔福穿着杏子黄的轻纱小衫,挥舞着藕节似的胳膊去够扇柄下缀的翡翠坠儿。
“娘娘,尚食局按您的吩咐备了绿豆汤,各宫都感念娘娘体恤。”画墨上前禀道。
皇后的目光仍凝在公主红扑扑的脸蛋上:“六宫安稳,原就在这些细微处,本宫是皇后,调度六宫体桖下人,理应如此。”
说罢,将柔福交给乳母,“带公主下去吧,天热,仔细照顾公主。”
孙乳母刚抱着柔福下去,执棋就几乎是踉跄着跑进殿来,气息未匀,也顾不上周全礼数,急声道:“娘娘,宜春宫那边有动静了!说是发动了!”
皇后缓缓抬眸,与身旁的画墨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读懂了那份心照不宣的意味。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
皇后这才不疾不徐地站起身,“画墨,摆驾宜春宫。”
当皇后的仪驾抵达宜春宫时,殿内妃嫔都已到齐了。
汤容华正与梨花聚在一处,小声说了句什么,眼神不时瞟向那紧闭的殿门。
只见元岁寒不知何时也已到了,正端坐在红木椅上,目光淡淡掠过在场众人,最后在梨花纤细的身影上停留一瞬。
“臣妾给皇上请安。”
待叫了起后,皇后这才在旁边落座。
刚坐定,内殿里便猛地传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听得人头皮发麻,正是徐容华的声音,只是往日的柔弱腔调早已被生产时撕心裂肺的痛苦彻底扭曲。
“啊!”
紧接着,是稳婆的安抚声,混杂着宫女们匆忙的脚步声。
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与窗外拂来的热风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不安的氛围。
一盆盆血水被宫女们端着,不断地从内室送出,从最初的淡红逐渐变为触目惊心的暗红。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终于,在内室又一阵竭尽全力的嘶喊之后,传来了一声微弱如猫叫的婴儿啼哭。
“生了!生了!是位小皇子!” 一个稳婆掀帘出来,笑着对着皇上、皇后及众妃嫔禀报。
皇后闻言,脸上满是欣慰,关切道:“皇子可好?徐容华如何?”
稳婆跪在地上,有些迟疑着说道:“回皇后娘娘,皇子虽是足月,但因母体孱弱,先天有些不足,瞧着甚是病弱,哭声都较寻常婴孩微弱许多,需得极其精心养护方可。”
梨花眼风一瞟,见元岁寒眉头一皱,唇瓣抿成一条直线,并不说话。
然而,内殿里,徐容华痛苦的呻吟与断续的惨叫竟仍未停歇,反而愈发显得气若游丝。
梨花眼波微动,轻声向端着血水从内殿出来的一个小宫女问道:“皇子既已诞下,怎么里头徐容华的动静还未平息?”
小宫女尚未回答,方才回话的稳婆已抢先一步,说道:“回瑶婕妤的话,徐容华体质过于虚弱,产程耗尽了心力,胎盘未能自然娩出,滞留腹中,极易引发血崩之症,此刻正在设法助其剥落。”
此言一出,殿内静默了一瞬。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徐容华痛苦的呻吟声渐渐低弱下去,直至微不可闻。
内室的帘幕再次被掀开,另一个面色沉重,手上还沾着些许未净血污的稳婆快步走出,径直跪倒,以头触地,“皇上、皇后娘娘,奴婢等无能!徐容华因胎盘滞留,引发血崩,出血不止,已然……已然薨了!”
汤容华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发出一声尖叫。
皇后不待元岁寒反应,面上的那抹欣慰瞬间转化为震惊与悲恸,她猛地站起身,指尖微微发颤,“什么?怎会如此?!太医呢?不是让你们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徐容华吗?”
“皇后娘娘恕罪!实在是徐容华本就底子虚空,此次生产已是勉力支撑,实在是回天乏术啊!”稳婆的声音带着哭腔,惊慌失措的不住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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