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煞之劫过后,清河县如同大病初愈,虽满目疮痍,却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坚韧生气。阳光驱散了连日阴霾,洒在湿漉漉的街巷上,也照进了林守那间破落却不再死寂的小院。
林守(凌天)在床上躺了整整七日。这次强行催动病体、夜探险地、敲鼓鸣冤,几乎耗尽了他这具肉身本就微薄的本源。高烧反复,咳嗽不止,时常陷入昏睡。但每一次醒来,他都能看到阿净(凌薇)守在床边,或是端着温热的药汤,或是用湿布轻轻擦拭他额头的虚汗。
她的动作细致而专注,眼神清澈依旧,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担忧。林守心中泛起微澜,那是一种久违的、属于凡人情感的暖流。他不再以道祖的超然视角俯瞰,而是真切地感受到这份在泥泞中相互扶持的珍贵。
“辛苦你了。”他声音嘶哑,带着歉意。
阿净摇摇头,用手势比划:你救了大家。然后指了指药碗,示意他喝药。
药很苦,是老医师特意调配的,用了些珍贵的药材。林守知道,这恐怕花光了阿净在医馆做工积攒的所有微薄收入。他没有推辞,一口口慢慢喝下,感受着药力化开,滋养着千疮百孔的身体。
在这段静养的日子里,林守彻底放下了所有杂念。他不再急于感应天地,不再思索大道玄奥,只是静静地躺着,感受阳光移动的轨迹,聆听窗外麻雀的啁啾,体会病痛消退时身体的细微变化,观察阿净每日忙碌的身影。
他发现,当心神彻底沉静下来,与这具肉身、与这方小院、与身边人完全融为一体时,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感”油然而生。呼吸的节奏,心跳的搏动,甚至血液在血管中流淌的微弱声响,都变得清晰可辨。这种“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最深沉的修行。
“道在屎溺,道在瓦砾……”他想起古老经卷中的话,此刻有了更深的体会。大道并非遥不可及,它就蕴藏在最平凡的生活细节里。一呼一吸是阴阳流转,生老病死是成住坏空,喜怒哀乐是心境起伏。体会它们,接纳它们,便是体道、悟道。
他的身体在缓慢恢复,真灵与肉身的契合度,在这种极致的“入世”体验中,反而变得更加圆融自然。那场生死关头的真灵共鸣,并未带来力量的复苏,却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以全新视角感悟天地的大门。
阿净的变化同样微妙。日夜照料林守,与病患接触,让她对生命的脆弱与坚韧有了更深的共情。她捣药时,不再仅仅是机械重复,而是用心感受每一种药材的性情,体会它们组合在一起时产生的微妙变化。她发现,即便是最普通的甘草,在不同的火候、不同的配伍下,也能发挥出或缓急、或升降的不同效用。这不仅仅是医术,更是一种对万物特性与相互关系的深刻理解,是“调和”之道的雏形。
她的净世本源虽被封印,但那颗悲悯与净化之心,却通过这凡俗的医术,找到了最质朴的表达方式。经她手煎煮的药,似乎总带着一丝令人心安的宁静气息。老医师啧啧称奇,只道是这丫头天赋异禀,心性纯良。
半月后,林守已能下床走动。他没有立刻去砍柴,而是拿起扫帚,慢慢清扫院中的落叶。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不是在劳作,而是在进行一种仪式。扫净一片天地,亦如扫净心中尘埃。
阿净则回到济世堂帮忙。疫情虽缓,但病患依旧众多,医馆忙碌不堪。她比以前更加沉静,处理伤口、安抚病患时,眼神中自然流露的平和,往往能让焦躁的病人安静下来。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砍柴、抄书、捣药、生计……但两人之间,多了一份无需言语的默契,一种共同经历过生死后的信任与亲近。街坊邻里看在眼里,时常有人打趣,说林守这小子病了一场,倒是捡了个天仙似的媳妇。林守只是笑笑,阿净则会微微脸红,低头做事。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已然涌动。
县衙虽然处置了明面上的邪修和内鬼,但关于“黑煞教”的阴影并未散去。县令深知此事牵连甚大,上报州府的同时,也加强了城防巡逻,尤其是对林守和阿净这两位“功臣”,暗中派了人留意,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这一日,林守到书铺交抄好的书稿。书铺老板是个干瘦的中年人,接过书稿,付了铜钱,却压低声音道:“林小哥,最近小心些。前两日有几个生面孔在打听你和阿净姑娘的事,看着不像善类。”
林守心中一动,面色不变:“多谢掌柜提醒,我会注意。”
他拿着铜钱,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到集市,买了一些米粮和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经过这次大病,他深知这具身体需要滋养。同时,他敏锐地察觉到,集市上确实多了几个眼神闪烁、气息精悍的外乡人,看似在闲逛,目光却不时扫过人群,带着审视的意味。
“黑煞教的报复,果然来了。”林守心中了然,却并不惊慌。经历过生死,见识过更宏大的场面,这点风浪已不足以让他动摇。他如今思考的,是如何应对。硬拼无疑是以卵击石,必须借助凡俗的规则和力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