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关于五十万匿名汇款的问话,像一把无声的锤子,重重砸在办公室凝滞的空气里。
声音不大,却震得秦峰耳膜嗡嗡作响。他猛地扭头,死死盯住林正,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震惊、怀疑、愤怒交织成一团混乱的风暴。他刚刚燃起的希望和信任,在“五十万”这个数字面前,被撕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王建国,那个在他心中如兄如父、耿直如铁的男人,会是一个贪污犯吗?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钻进他的脑子,噬咬着他坚守了三年的信念。
林正没有看秦峰,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何主任面前那份更厚的文件上。他能感觉到身旁秦峰身体的僵硬,能听到他粗重起来的呼吸声,更能“看到”何主任嘴角那抹不易察觉的、胜利者般的弧度。
这是一记绝杀。
比“一条烟”的举报,狠辣百倍。它不攻击你现在的行为,而是直接刨你的根,把你整个行动的“正义性”连根拔起。如果王建国本身就是个贪官,那你们所谓的“翻案”,所谓的“调查”,不过是个天大的笑话。
【系统提示:检测到高强度“官气”压制。对方正在利用信息不对称,构建心理陷阱,试图瓦解你的行动意志。】
林正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他知道,现在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将决定这个刚刚搭起来的草台班子,是当场散伙,还是能迎着刀子,往前再走一步。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很轻,带着一种让何主任感到陌生的从容。
“何主任,”林正开口,声音温和得像是在讨论天气,“您提出的这个问题,太关键了,也太重要了。”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震惊或愤怒,反而像个虚心求教的学生,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充满了对真相的渴求。
“说实话,我一个刚来县里没多久的年轻人,对三年前的旧案,几乎是一无所知。您问我怎么看,我实在是不敢妄言。这要是说错了话,既是对死者的不尊重,也是对纪委工作的干扰。”
他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姿态放得低到了尘埃里,像一团温吞的棉花,让何主任准备好的所有后招,都无处着力。
秦峰眼中的风暴,因为林正这番出人意料的示弱,而暂时平息了一丝。他看不懂,但他选择闭嘴,看林正怎么演。
何主任脸上的笑容不变,心里却暗自警惕。这小子,滑得像条泥鳅。
“不过,”林正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激动和凝重,“不过我反倒觉得,正是因为纪委的同志们明察秋毫,发现了这么重大的线索,才更说明了我们县委成立联合调查组的必要性和紧迫性啊!”
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恍然大悟”的劲儿。
“您想啊,何主任。一笔五十万的巨款,一个在调查关键时期离奇身亡的干部。这背后,藏着多大的事儿?”
林正的眼睛亮得吓人,他像是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兴奋地看着何主任,自顾自地分析起来:“这里面,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王建国同志没能抵挡住诱惑,失足犯错。那这五十万是谁送的?为什么要送?是不是和他当时调查的老旧小区改造项目有关?送钱的人,现在是不是还逍遥法外?”
“第二种可能……”林正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测,“这笔钱,会不会根本就不是给王建ed国同志的,而是一个圈套?一个用来陷害他,甚至……为他招来杀身之祸的致命诱饵?”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秦峰的呼吸,几乎停滞了。他呆呆地看着林正,看着这个年轻人,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他三年来想说却不敢说、想查却无力查的那个词——“诱饵”。
何主任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
他感觉自己像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布下了一个完美的陷阱,等着猎物一头栽进来。可没想到,这只看似无害的小白兔,非但没进陷阱,反而绕着陷阱走了两圈,然后指着陷阱对他说:“你看,这下面是不是还埋着一头吃人的老虎?咱们得把它挖出来啊!”
这哪里是小白兔,这分明是一头披着兔子皮的狼!
林正像是完全没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他挠了挠头,露出一副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哎呀,您看我,刚说完不敢妄言,就胡咧咧了这么多。何主任您可千万别见笑,我这人就是个直肠子,一琢磨起工作上的事,就容易上头。主要是我觉得,人命关天,这事儿……它太大了。咱们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更不能让蛀虫毁了咱们的堤坝,您说对吧?”
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句句在理。他把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足以压垮任何人的“贪腐”指控,轻飘飘地升华成了一桩关乎“英雄与蛀虫”、“阴谋与正义”的惊天大案。
现在,压力来到了何主任这边。
如果他坚持认为这只是王建国的个人腐败问题,那他就有了“大事化小,意图掩盖”的嫌疑。可如果他顺着林正的话说下去,那不就等于承认了这背后可能有巨大阴谋,从而变相支持了林正的调查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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