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林正将手机揣回兜里,动作平稳,仿佛刚才只是打了个寻常的问候电话。
车内,办公室主任李主任的表情却像是吞了一整只活苍蝇,脸色在惊疑、担忧和惶恐之间变幻不定,最终定格在一种手足无措的茫然上。他看看林正那张平静得过分的侧脸,又看看窗外飞速倒退的工地围栏,嘴巴张合了好几次,才憋出一句话。
“林……林主任,您跟公安局的张支队长……很熟?”
这个问题问得极有水平,既表达了震惊,又试探了背景,还带着一丝下属对上级人脉的天然好奇。
林正的目光依旧看着窗外,语气淡得像一杯白开水:“不算熟,处理公事时打过几次交道。”
李主任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不熟?不熟能让一个刑侦副支队长用那种称兄道弟的语气说话?不熟能让他二话不说就答应“私下帮忙”查一个公司?
这位年轻的林主任,身上的迷雾是越来越浓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坐在巨轮甲板上的蚂蚁,能感觉到巨轮正在转向,能听到水面下传来隐约的轰鸣,却完全不知道这艘船要驶向何方,更不知道水面下究竟是暗礁还是巨鲸。这种未知的恐惧,让他坐立难安。
“那……林主任,刚才在工地,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问题?”李主任换了个角度,小心翼翼地刺探。
林正终于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忽然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意。
“没什么大问题。”他说,“就是觉得工地上灰尘太大,想建议他们多洒洒水,做好环保工作。”
李主任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憋得满脸通红。
洒水?环保?您调动刑侦支队长,就是为了洒水?
他看着林正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面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可这话听起来,却比任何玩笑都更离谱。他彻底不敢再问了,只能缩回座位上,心里默默念叨: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司机……不,我连司机都不是,我只是个陪同。
回到发改委,李主任如蒙大赦,找了个借口脚底抹油般地溜了。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消化一下今天这趟工地视察带来的巨大信息量。
林正的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
他没有立即投入工作,而是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城市像一个精密的仪器,无数齿轮咬合着,推动着它向前运转。而现在,有人想往这台仪器的核心部件里,掺一把沙子。
他不是在愤怒,而是在冷静地计算。
高远的反击,比他预想的更狠,也更蠢。这种直接破坏实体产业的手段,已经不是官场斗争,而是赤裸裸的犯罪。一旦失手,就是万劫不复。高远敢这么做,说明他已经被逼到了墙角,或者说,他自认为有万无一失的把握。
林正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是张毅发来的短信,没有多余的字,只有一个网盘链接和密码。
林正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输入了链接和密码。一个加密文件包下载下来,解压后,是十几份详细的个人资料。
“雄狮安保”公司。
法人代表,曹雄,外号“曹大炮”,早年混迹于城西的建材市场,靠暴力手段垄断沙石供应起家,手下养着一群地痞流氓。公司名下的几个股东,个个都有案底。这根本不是什么正规的安保公司,而是一个披着合法外衣的涉黑组织。
林正的目光,落在了那几个被派往城南工地的安保人员名单上。
孙二狗,三十七岁,曾因盗窃电缆入狱三年。
赵铁锤,四十一岁,有两次故意伤害和一次寻衅滋事的记录。
而最让林正瞳孔一缩的,是一个叫“刘三”的人。资料显示,刘三,四十五岁,电工出身,十年前因为在一场劳资纠纷中,恶意剪断工厂总闸,引发设备短路,造成重大损失,被判了五年。他的妻子,在高新区管委会下属的一个街道办事处当清洁工。
线索,像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从这些底层的小人物身上,慢慢向上延伸,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模糊的方向。
林正拿起桌上的座机,拨通了张毅的手机。
“张哥,东西我收到了。”
“怎么样,老弟,我没说错吧?这帮人就不是干安保的料,倒像是随时准备搞破坏的。”张毅的声音带着一股职业性的敏锐。
“比我想象的还要直接。”林正的声音很冷,“张哥,我有个想法,想请你配合一下。”
“你说,抓人?”
“不。”林正否定了,“现在抓,他们顶多算个盗窃未遂,或者寻衅滋生。背后的人只要把他们当弃子,我们就什么都查不到。我要的,是人赃并获,是顺藤摸瓜。”
电话那头的张毅沉默了片刻,随即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兴奋:“我明白了,你想……请君入瓮?”
“没错。”林正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瓮已经有了,现在,需要点一把火,把蛇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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