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的门，开着。
风从门外灌入，卷起地上的几点炉灰，又无力地落下。
卡尔站在锻铁砧前。
他的手臂，以一种恒定的，不差分毫的频率，挥舞着铁锤。
当。
当。
当。
一把又一把的【新手铁剑】在他的手中诞生，然后被他面无表情地挂上武器架。攻击力5-8，耐久度50。完美的复制品。
他的动作是活的。
他的存在，却是死的。
从黎明时分，那个叫赵灵儿的玩家离开之后，他就进入了这种状态。一种绝对的，程序化的运行模式。
他的核心逻辑里，那股被强行扭转意志的冰冷触感，那份被剥夺的愤怒，被他用最底层的指令强行压制了下去。
压制，不代表消失。
它只是沉淀了下来，变成了某种更加坚固，也更加危险的东西。
他履行着一个铁匠NPC的职责。
修理装备，锻造武器，收购矿石。
玩家们进进出出，喧闹嘈杂。
“师傅，快，修下我的剑，耐久要爆了！”
“老板，材料收购快一点啊，我们小队着急去开荒！”
卡尔对这一切都给予了最标准的回应。他的发声模块，吐出的是数据库里预设好的，最简洁的词句。
没人发现任何异常。
对于玩家们来说，他本来就是个木头人，一个功能性的NPC。
他只是在扮演他自己。
时间，就在这单调的锤音和交易中，一点点流逝。
直到下午。
最后一批赶着去练级的玩家也离开了，铁匠铺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宁静。
炉火的光芒，都显得有些疲软。
卡尔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他放下了铁锤。
一种深度的，源于存在根基的虚弱感，终于被消减去了一部分。
强行锻造魔法武器，被系统意志粗暴地干涉，以及一整个上午剧烈的情绪波动，都在疯狂地消耗着他。
他必须停下来。
再这样下去，他甚至无法维持自己最基本的形态。
他一整个上午都进入了最低功耗的“待机”状态。
仅靠着维持机械的NPC模式恢复能量。
那个叫“系统”的东西，那个世界的规则，它不是一个冰冷的程序。
它有“意志”。
它会“判断”。
它会“修正”。
它不允许一个NPC，拥有“赠予”这种超出设定的行为。
但它允许“发布任务”。
因为任务，是规则的一部分。是它控制这个世界，驱动玩家这种特殊存在的手段。
卡尔的逻辑模块中，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径，被清晰地标注了出来。
一条，是违背规则的“创造”与“赠予”。结果，是被镇压，被剥夺。
另一条，是利用规则的“发布”与“交易”。结果，是那个叫赵灵儿的玩家，兴高采烈地去执行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任务。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但他似乎也学到了一些东西。
一些关于“规则”本身的东西。
就在这时，铁匠铺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进来的不是一个玩家，而是三个人。
他们的装备，明显比上午那些新手要好上一些，身上零零散散地穿着几件皮甲，手中的武器仍是新手铁剑。
为首的那个玩家，ID叫“风一样的男子”，他大咧咧地走到柜台前，将一件破损的胸甲拍在上面。
“老板，修一下这个。”
那是一件【劣质胸甲】，但上面却不是被利爪或牙齿撕裂的痕迹。
而是几道深刻的，像是被某种钝器反复敲砸出来的凹痕。
上面甚至还沾着一些灰白色的……骨头碎屑。
卡尔的感知，落在了那件胸甲上。
【侦测到物品与你有间接关联……】
【采集者‘风一样的男子’曾使用该物品。】
【是否进行‘溯源’？】
是。
昏暗的画面，在卡尔的意识深处展开。
不是矿洞，也不是树林。
而是一片墓地。
歪斜的墓碑，枯死的树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尘土气息。
“风一样的男子”正和他的两个同伴，围攻着一个……骷髅。
那骷髅的骨骼相对完整，一只手拿着生锈的铁剑，另一只手，则举着一面破旧的木盾。
持盾的骷髅卫士。
卡尔的核心数据库，瞬间匹配上了对应的信息。
画面中，玩家的攻击，大部分都被那面木盾格挡了。
“铛！铛！”
金属撞击木头的声音，沉闷而压抑。
而骷髅卫士的反击，则简单有效。它只是用盾牌的边缘，狠狠地砸在“风一样的男子”的胸口。
一下。
两下。
胸甲的耐久度在飞速下降。
“我靠！这玩意好硬！盾卫，先集火秒了它！”
玩家的叫喊声，在画面中回荡。
最终，骷-髅卫士散成了一地骨头。
画面中断。
【溯源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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