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连星光都能吞噬的绝对虚无。但在这片虚无的中心,传感器传回的、扭曲到极致的读数,却勾勒出一个无形却无比真实的、正在疯狂脉动的能量深渊——那就是“潮汐之眼”。它不是视觉上的存在,而是通过飞船龙骨传来的、如同被远古巨兽撕咬般的剧烈震颤,以及能量探测阵列上那飙升到令人胆寒的峰值曲线,宣告着它毁灭性的力量。
刚一进入这片领域,“寻萤号”仿佛从平静的海面瞬间坠入了飓风中心的海底漩涡。
重力传感器彻底失灵,读数疯狂跳动,时而显示数倍标准重力,时而又陷入失重状态。空间本身仿佛变成了流动的、粘稠的泥沼,飞船的每一次转向、每一次加速,都如同在凝固的琥珀中挣扎,消耗着巨大的能量,却收效甚微。
无形的能量乱流如同亿万条带着倒刺的鞭子,持续不断地、毫无规律地抽打在飞船的护盾上。护盾发生器过载的刺耳警报声几乎没有停歇过,护盾能量读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下滑。舰体外部装甲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疲劳声,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彻底撕裂。
舷窗外是纯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没有任何参照物。雷达和光学传感器屏幕上一片雪花或扭曲的线条,导航系统完全依赖进入前设定的惯性坐标和潮汐能量的源头定位,精度大打折扣。船员们如同被困在了一个正在被疯狂摇晃的、隔绝一切的铁棺材里。
“左舷护盾发生器过热!即将触发强制关机!”
“主引擎输出功率不稳定,波动幅度超过安全阈值!”
“结构应力警报!B区龙骨出现微观裂缝!”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舰桥内,红色的警报灯将每个人脸上映照得一片惨白,汗水浸透了制服。船员们死死抓住固定物,对抗着剧烈的颠簸,每一个操作指令的执行都变得异常艰难。他们是在用飞船的极限,对抗着宇宙的天威。
指挥席上,王晨星的身体随着舰体的狂野摆动而无力地摇晃。他那满头的银发,在警报灯的血色光芒下,仿佛燃烧的灰烬。每一次剧烈的震动,都像是重锤砸在他千疮百孔的身体上,五脏六腑仿佛都错了位。他紧咬着牙关,才没有让痛苦的呻吟溢出嘴角,但额头上渗出的,已是冰冷的虚汗。
他的目光,却如同焊丝一般,牢牢锁定在主屏幕上那个不断闪烁、代表“潮汐之眼”核心的坐标点上。那里,是能量最狂暴、最混乱的中心,也是唯一能进行有效引导的“风眼”。根据“织者”留下的信息和飞船的探测,只有将结晶的能量在那一刻、那一点注入,才能与星萤的意识产生共振。
时间,像沙漏中的最后一粒沙,正飞速流逝。潮汐的峰值即将到来,错过这一刻,或许真的要再等千年。而星萤联盟启明都等不了。
他深吸一口气,这口气吸得极其艰难,仿佛肺叶已经粘连。然后,他用那双布满老年斑、微微颤抖的手,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解开了安全带的安全锁扣。
“指挥官!”一旁的玛拉工程师失声惊呼,试图伸手扶住他摇晃的身体。
王晨星抬起手,轻轻但坚决地推开了她的搀扶。他的手臂瘦弱得仿佛只剩骨头,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扶着冰冷的控制台边缘,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在剧烈的颠簸中站稳。每一步挪动,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都需要调动残存的所有意志力。
“这里交给你们了。”他回过头,目光扫过舰桥上每一张年轻而坚毅、却又写满担忧的脸。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无法辨认,但眼中的那份托付、信任和决绝,却清晰地传递给了每一个人。“稳住飞船不惜代价靠近焦点。”
这句话,重若千钧。它意味着,外面的船员们需要冒着舰毁人亡的风险,将飞船送到最危险的地方。而他自己,则将踏入更深的险境。
他一步一步,扶着舱壁,蹒跚地走向舰桥后方那扇铭刻着复杂能量纹路的厚重密封门——那是通往引导舱的入口。每走一步,他的身影在警报红光的映照下,都显得更加佝偻、更加脆弱,仿佛随时会散架。但那背影中透出的义无反顾,却让所有目睹这一幕的船员,鼻尖发酸,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壮与崇敬。
密封门无声地滑开,又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将外界的喧嚣、警报和战友的目光隔绝开来。引导舱内,一片死寂,只有空气循环系统微弱的嗡嗡声,以及通过结构传导进来的、飞船龙骨承受极限压力时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嘎吱声。
这个舱室很小,很简洁。中心是一个悬浮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水晶基座,基座周围环绕着几圈缓缓旋转的、用于聚焦和稳定意识能量的复杂力场环。这里,是“寻萤号”与高维意识直接对话的圣坛,也是风险最高的祭台。
王晨星走到基座前,颤抖着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了那枚“心核结晶”。结晶在他掌心散发着恒定的、温暖的微光,在这片充满毁灭性能量的黑暗中,犹如风中之烛,微弱,却顽强不息。它似乎感应到了外界狂暴的潮汐和近在咫尺的“潮汐之眼”,内部的光流旋转悄然加速,仿佛在渴望,又仿佛在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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