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意指尖还停在药箱边缘,那根琴弦的颤音刚落。她没抬头看谁的脸色,只是慢慢站起身,朝着水榭方向走了两步。
乐师正低头调音,手指拨了下主弦,发出一声清亮回响。她开口时声音不高,却刚好盖过这余音:“弦绷得太紧要断,人熬得太久也会出事。这宫里讲究礼乐和顺,身子骨更得讲个平衡。”
席间有人皱眉,也有几双眼睛悄悄往太子那边瞟。
裴珩坐在高台主位,手里捏着酒杯没动,眼神冷得像结了冰。他昨夜确实吃了羊肉锅子,这事只有贴身内侍知道。可眼前这个女人,不过看了他一眼,闻了闻香囊味儿,竟就把话戳到了命门上。
“臣妇再斗胆一句。”江知意转过身,正面对着他,“石菖蒲宁神没错,但性烈如火。若配了辛辣热食,反倒助邪火上攻。殿下近日头晕、耳鸣、夜里多梦,是不是越来越重了?”
底下一片寂静。
宗室里有个老王爷咳嗽两声,低声对旁边人道:“这话……听着有点道理啊。”
裴珩猛地把杯子往案上一磕:“你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胡言乱语?来人——”
两名带刀侍卫立刻从侧廊冲出,直奔江知意而来。
她没后退,反而往前又走了一步,站得笔直:“我愿当场写下调理方!三日内若不见效,不仅任凭处置,还可押上医馆招牌——削籍为民,永不得行医!”
人群一阵骚动。
几个贵女交头接耳:“她说什么?拿医馆做赌?”
“疯了吧,跟储君叫板还敢立这种誓?”
可也有人轻声说:“前些日子她救活了城南那个咳血的孩子……未必是吹牛。”
眼看侍卫已逼近身后,一只手忽然横出,折扇轻轻搭在其中一人手腕上。力道不大,却让那人脚步一顿。
萧砚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侧,鸦青长袍衬得脸色更白几分。他看着裴珩,语气平得像在问天气:“殿下要罚,我们认。只是贵妃娘娘前日也用了同款香囊,若她今日觉着心悸乏力,该找谁讨说法?”
裴珩瞳孔一缩。
母亲昨夜的确唤了内侍去,说脑袋发沉,睡不踏实。这事连兄弟们都未告知,怎会……
他目光扫向江知意,咬牙:“你们是想拿母妃当挡箭牌?”
“不敢。”萧砚收起折扇,慢条斯理放进袖中,“只是提醒一句——医者论病不论人。您是储君,病了也是病。捂着不说,只会拖成大患。”
四周安静得能听见舞姬裙角擦过地面的声音。
江知意环顾一圈,忽而笑了下:“我知道各位不信。没关系,记下今天就行。三天后,若太子殿下面色红润、说话有力,是我江某人信口开河,自当登门赔罪。可要是仍是一副倦容,唇色发青,气短懒言——”
她抬手点了点自己袖口那圈银针纹:“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
说完,转身就走。
脚步稳得很,一步也没快,也没慢。药箱提在手里,箱子边角蹭过石阶,发出轻微摩擦声。
回到原席坐下时,她才发觉掌心出了层薄汗。不动声色地抹了下指尖,抬头看向主位。
裴珩没再说话,只死死盯着她,眼里压着怒火,还有几分藏不住的忌惮。
席间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她真敢这么放话……”
“要是真治好了,岂不是成了太子救命恩人?”
“可万一不成呢?听说女子行医犯忌讳,闹大了怕是要问罪。”
江知意垂眸,假装整理药材,实则眼角余光一直锁着高台。她知道,这只是开始。丽妃还没动手,裴仲渊的人也没露面,这场戏远没唱完。
但她不怕。
系统界面悄然浮现:【情绪值+103】。
有震惊,有怀疑,也有隐隐期待。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已经把球踢到了对方半场。
只要裴珩一天不承认自己有病,就得担着“讳疾忌医”的名声;若他真召太医查证,那就等于坐实了病症存在——无论哪种,主动权都不在他手里了。
她轻轻拍了下药箱盖子。
里面藏着一小包特制安神散,是昨晚连夜配的。虽不能直接给他用,但可以借他人之手递进去。比如……某个最近也睡不安稳的贵妃。
萧砚站在她身后半步远,折扇收拢握在手中,指节微微泛白。他没说话,可肩膀绷得很紧。
她知道他在防着什么。
下一曲开场前,乐师又试了次琴音。这次弦调准了,音色圆润清透。
江知意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水榭角落。那里摆着一面古筝,琴尾刻着“贞元十三年御制”几个小字。那是先帝还在时的东西,据说曾被一位精通音律的嫔妃常用,后来那人因“妖言惑众”被打入冷宫,琴也被封了多年。
如今重新启用,倒是挺巧。
她收回视线,刚想低头,却发现主弦附近缠着一根极细的金丝线,在灯下几乎看不见。那线绕得不对劲,像是被人动过手脚,位置偏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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