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麻烦的存在挪到了自己床边。那带着颤抖和卑微乞求的声音传入耳中,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针,扎在他本就因疲惫和伤痛而紧绷的神经上。
他感到自己的太阳穴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这个孩子……一天天的……究竟在想什么?!
收留他?在自己刚刚从濒死状态中挣扎出来、自身难保、且刚刚被他那不合时宜的告白搅得心烦意乱的时候?让他回到蜘蛛尾巷,那个充满了混乱回忆、并且很可能已经被魔法部监视或查封的地方?还是去另找一个……不,他根本无处可去。
斯内普几乎能预见到应允之后无穷无尽的麻烦:这男孩不稳定的魔力,他那麻烦的情感需求,外界可能的好奇与窥探,以及他们之间那笔更加混乱难解的旧账。
拒绝他?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另一个更令人不快的设想就自动浮现——如果他不答应,难道这个愚蠢的、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巨怪要去求别人吗?去求那个聒噪的格兰芬多女孩普威特一家?还是去魔法部面对那些官僚的盘问和可能更加糟糕的安置?
无论是哪一种,听起来都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和……某种让他极不舒服的、类似于“所有权被侵犯”的微妙感觉。尽管他早已不是他的法定监护人,但某种根深蒂固的、扭曲的负责心态,让他无法轻易地将这个麻烦甩给别人。
他依旧闭着眼,但紧蹙的眉头和抿成一条直线的苍白嘴唇,泄露着他内心的激烈斗争。拒绝,意味着将这麻烦推出去,可能引发更不可控的后果;答应,则意味着将麻烦揽回自己身边,继续这段令人窒息的关系。
半晌,就在杰米几乎要被这漫长的沉默压垮,以为会听到一句冰冷的“滚开”时,斯内普终于极其不耐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近乎叹息的咝咝声。
他依旧没有睁开眼,只是用那沙哑的、带着浓浓疲惫和认命般烦躁的声音,简短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词:
“……随便你(As you wish)。”
这不是欢迎,不是接纳,更像是一种对既定麻烦的、无可奈何的容忍。仿佛在说:如果你非要如此,如果你没有别的选择,那就……随你的便吧。别指望我会给你好脸色。
但对此刻的杰米来说,这含糊不清、充满不耐的三个字,却如同特赦令。它意味着一个暂时的、可以栖身的角落。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的、微弱的光亮。
斯内普终于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眸子冷冷地扫过他脸上那点可悲的希冀,补充了一句,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别碍事(Dont get in the way)。”
然后,他重新闭上眼睛,将头转向另一边,用行动表明这次令人不快的谈话就此结束。
杰米站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尽管前路依旧迷茫,尽管斯内普的态度冰冷如初,但至少……他暂时,不用流落街头了。
“随便你”这三个字,像一道模糊的边界,划定了杰米暂时的容身之所,却也筑起了一道比以往更高的、无形的墙。
他们最终离开了圣芒戈(在斯内普的伤势被确认可以离院护理之后),回到了蜘蛛尾巷。魔法部似乎对这里失去了兴趣,或者忙于更重要的战后事宜,并未加以阻拦。房子依旧阴冷、杂乱,弥漫着熟悉的苦艾与魔药气味,但空气中却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紧绷感。
杰米恪守着他“干活”的承诺,也牢记着“别碍事”的警告。他变得比暑假时更加沉默,更加像一个幽灵。他会在斯内普离开工作台后,才悄无声息地进去清洗坩埚、整理药材;他会提前准备好简单的食物放在厨房,然后迅速消失;他尽量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连上下楼梯都踮着脚尖。
斯内普则似乎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或许是调养身体,或许是研究魔药,又或许只是单纯地需要绝对的安静。他几乎不主动与杰米说话,偶尔必要的指令也简短到极致,目光更是尽量避免与杰米接触。
表面上,他们似乎又回到了暑假时那种“尽量能不接触就不接触”的状态。
然而,一切都不同了。
那句石破天惊的“I like you”,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涟漪虽已散去,却彻底改变了水底的生态。它不再是单方面的、源于恐惧和误解的疏远,而是变成了一种双向的、心照不宣的回避。
杰米回避,是因为巨大的羞耻和不知所措。他将自己最脆弱、最不堪的心思赤裸裸地摊开在对方面前,却只得到了一句模糊的“Foolish boy”和无奈的容忍。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斯内普,每一次偶然的眼神接触都让他心跳失序,脸颊发烫,只想立刻逃开。
斯内普的回避,则更加复杂。那告白像一道强光,照进了他刻意维持的、冰冷的阴影地带,迫使他去面对一些他极力否认、也无法处理的东西——这个麻烦的男孩对他抱有的、超出常规的情感。他无法接受,也无法像处理鼻涕虫一样简单地切割。拒绝显得残忍(尤其是在对方无处可去的情况下),而任何形式的回应都可能被误解,引来更多他无法承受的麻烦。于是,沉默和距离成了他唯一的防御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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