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尔晴小选入宫,在内务府学完规矩以后,并没有被送进长春宫,而是被人领进了坤宁宫后院的一处小偏殿。
坤宁宫历来作为中公居所,但自圣祖仁皇帝后,便鲜少有人长住,只在大典与祭祀时开殿。
那便是她第一次见到坤宁宫的掌事嬷嬷。
“你就是喜塔腊家的丫头?”张嬷嬷坐在炕上,打量了她一眼,“长得倒是周正。”
尔晴行礼:“见过嬷嬷。”
“起来吧。”张嬷嬷摆摆手,“你祖父托人来说,让我好好教你规矩。”
她顿了顿,又似笑非笑地补了一句:“教你怎么在宫里活得久一点。”
尔晴抬起头,与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那是一双看透了太多生死荣辱的眼睛。
“你不想去长春宫,是不是?”张嬷嬷忽然问。
尔晴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恭顺:“嬷嬷怎么知道?”
“若你想去长春宫,”张嬷嬷慢悠悠地道,“今日站在这里的,就不会是我,而是长春宫的人。”
她笑了笑:“你祖父也是老糊涂了,放着好好的皇后宫不去,偏要把你往风口浪尖上推。不过……”
张嬷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复杂:“你这性子,倒也确实不适合长春宫。那里太干净,装不下你这样的心思。”
尔晴垂眸,唇角轻轻一弯:“嬷嬷说的是。”
“从今日起,”张嬷嬷道,“你就跟在我身边学。”
“学规矩,学说话,学看人心。”
“你要记住,”她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像钉子一样敲进尔晴心里。
“在这宫里,最要紧的不是你有多聪明,而是你知道什么时候该聪明,什么时候该糊涂,做奴才的最忌讳的便是自作聪明。”
*
三日后。
内务府的小太监来坤宁宫传话:“尔晴姑娘,随我来。”
尔晴理了理衣袖,跟在他身后,穿过一条又一条长长的甬道。
她如同这紫禁城中的每一个奴才一样,颔首敛目,背脊微弓,细碎的脚步声淹没在空旷的宫道里。
她的指尖微微收紧,又慢慢放松。
祖父把她推上了这条路,张嬷嬷教她如何在这条路上走路,至于能不能走到最后,就要看她自己了。
养心殿的轮廓,渐渐出现在前方。明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尔晴在殿门前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抬眸望去,眼神静谧而坚定。
总有一天,她要让这座殿,记住她的名字。
养心殿前,吴书来站在殿门外,手里捧着一个折子,正有些心不在焉。
“吴总管。”
身后有人轻声唤了一句。
吴书来回头,看见是他手底下的小太监,身后跟着一道身影。
灰蓝色的宫装,身姿纤秾合度,明明是极其沉闷的颜色,在她身上却显得干净柔和。
尔晴垂着眼,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背脊挺得很直,却不显僵硬。
吴书来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这就是张嬷嬷托人再三叮嘱要照看的那个丫头。
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那老虔婆,当年在宫里也是个狠角色,如今虽退居坤宁宫养老,手里却仍旧握着不少的人情。
他欠她一个情,这情,总得还。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交代:“待会儿进了殿,少说话,多做事。陛下问一句,你答一句,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
“是。”尔晴应得很乖,声音软软的。
吴书来看着她,心里暗暗叹息,这样的容貌,进了御前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殿门缓缓推开。
龙涎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带着一种压抑的沉静。
尔晴跟着吴书来跪下,额头触地的一瞬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一下一下,为着身前这个男人所代表的权势所跳动。
“起来吧。”
上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尔晴与另外两名宫女一同起身,仍旧垂着头。
吴书来弓着腰回话:“回陛下,这三名是内务府新挑上来的宫女,特来御前听用。”
“嗯。”皇帝淡淡应了一声,目光依旧放在手中的奏折上,似乎并不在意,“先留下伺候吧。”
吴书来忙道:“谢陛下恩典。”
他又示意三名宫女磕头谢恩。
尔晴的连同身旁的两位动作标准,皆是凝眉敛息。
“抬起头来。”皇帝视线从奏折上移开,吩咐道。
三人依言抬头。
左边的裕瑚鲁氏生得清秀,圆脸大眼睛,眼神却有些游移,肉眼可见的慌张。
中间的刘佳氏五官端正,笑容也还温和,只是那份笑意浮在面上,虽然紧张但面上规矩不错。
皇帝的视线从三人脸上扫过,最后停在她脸上,神情晦涩。
她生得极白,像一团被月光浸过的雪,眉眼却不凌厉,只是温柔地垂着,眼角微微弯下去,像总在低眉顺目。
干净、乖巧。
这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名字。”他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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