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人民医院急诊室外,弥漫着消毒水混合着湿泥和血腥味的复杂气息。王德顺老汉躺在推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带着氧气面罩,仍在昏迷中。他的老伴李秀花左腿打着石膏,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时不时因剧痛而抽搐。他们的儿子王强,一个三十多岁、腿脚不便的汉子,蜷缩在角落的塑料椅上,抱着头,肩膀无声地耸动,压抑的呜咽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揪心。
李鸣风、刘长河、赵德海和陈芳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雨水顺着他们的裤腿滴落在地板上,留下泥泞的印记,更添几分狼狈与沉重。
“医生,情况怎么样?”李鸣风拦住刚从急诊室出来的主治医生,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医生摘下口罩,神情严肃:“老爷子王德顺,脑震荡,颅内轻微出血,肋骨断了两根,需要住院观察,有生命危险!老太太李秀花,左腿胫腓骨粉碎性骨折,需要尽快手术!手术费用加上后续治疗、康复,不是个小数目。而且,他们年龄大了,恢复起来会很慢很困难。”
费用!又是沉重的现实!李鸣风的心沉了下去。他走到王强身边,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王强兄弟,放心,你爹娘会没事的。治疗费用,街道会想办法,绝不会让你们自己扛!”
王强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愤怒,他死死抓住李鸣风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嘶吼道:“想办法?又是想办法!你们当官的早干什么去了?!‘北洼子’的房子年年说危房,年年说改造!改造在哪里?!我爹娘要是没了,我……我跟你们没完!”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悲愤。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刘长河和赵德海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下意识地想上前拉开王强。陈芳眼中含泪,想要解释。
李鸣风没有动,任由王强抓着,手臂上传来阵阵疼痛。他看着王强通红的眼睛,里面是失去家园的恐慌、亲人重伤的绝望以及对“官家”长久不作为的怨恨。这份痛苦和愤怒,是真实的,是“北洼子”三百多户居民无声呐喊的缩影。
“王强兄弟,”李鸣风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骂吧,该骂!是我们工作没做好,让你们住在这样的地方,担惊受怕!你爹娘遭的罪,街道有责任!这个责任,我李鸣风认!”
他反手用力握住王强颤抖的手:“但你要信我!信我们街道这次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北洼子’,一定要改!而且马上改!我李鸣风今天在这里向你保证,也向‘北洼子’所有父老乡亲保证:这次,不把‘北洼子’改造好,让大家住上安全、干净、有尊严的房子,我李鸣风,自动辞职!”
“辞职”二字,如同惊雷,在走廊里炸响!刘长河、赵德海、陈芳,包括刚刚赶到的几位街道干部,全都震惊地看着李鸣风。一个正科级街道党工委书记,在公开场合,对一个普通居民做出如此重的承诺,这需要何等的担当和破釜沉舟的决心!
王强抓着李鸣风的手,力道渐渐松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湿透、脸色疲惫却眼神坚定的年轻书记,那滔天的愤怒和绝望,似乎被这掷地有声的承诺堵住了宣泄的口子,只剩下茫然和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望。
“陈芳!”李鸣风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立刻联系院方,开通绿色通道!王大爷和王大娘的治疗费用,由街道先行垫付!后续再想办法解决!确保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治疗!王强兄弟,你安心照顾父母,其他事情,交给我们!”
从医院出来,已是深夜。雨势稍歇,但天空依然阴沉。李鸣风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让司机开回街道办。
街道党工委会议室灯火通明。所有在家的班子成员被紧急召回。气氛比下午更加凝重,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医院消毒水和王强绝望嘶吼的味道。
李鸣风坐在主位,没有换下湿透的衣服,头发凌乱,手掌上的伤口只是简单冲洗了一下,渗着血丝。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盯着桌面,声音低沉却带着千钧之力:
“都说说吧。下午的会,很多人觉得‘北洼子’是马蜂窝,捅不得。现在,这个马蜂窝自己炸了!王德顺老两口差点把命搭进去!要不是邻居发现得早,要不是大家拼命去挖,现在就不是在抢救室,而是在停尸房了!”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寒冰扫过每一个人,尤其在刘长河和赵德海脸上停留了片刻:“维持现状?小修小补?睁只眼闭只眼?今天的事实证明,这就是慢性杀人!是在拿老百姓的命当赌注!我们穿着这身衣服,拿着这份俸禄,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刘长河脸色发白,额头冒汗。赵德海低着头,不敢与李鸣风对视。其他人也是神情肃然,带着后怕和反思。
“王强兄弟骂得对!骂得好!是我们欠他们的!”李鸣风的声音陡然提高,“现在,我最后问一遍:改造‘北洼子’,是干,还是不干?谁赞成?谁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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