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架湾流G4私人飞机平稳地降落在距离江城数百公里之外的一座军用机场,机舱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带着泥土芬芳的、属于内陆的干燥空气,涌了进来。
杜建邦站在舷梯的顶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再也没有了港岛那咸湿的海风,也没有了浅水湾那馥郁的花香。
这,是家的味道。
“老板,江城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专车和安保人员随时待命。”青松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恭敬地站在他的身后,如同最忠诚的影子。
杜建邦却缓缓地摇了摇头,他脱下了身上那件由意大利顶级裁缝手工缝制的、价值六位数的西装,随手递给了身后的陈标。然后,他从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帆布包里,拿出了一套洗得发白、甚至在袖口处还有些磨损的旧中山装,和一条灰色的涤纶裤。
在青松和陈标那错愕、不解的目光中,他慢条斯理地,将自己,重新“塞”回了那身,属于“杜厂长”的,朴素外壳里。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让它变得微微有些凌乱。他微微佝偻起那挺拔如松的脊背,眼神中,那足以让整个港岛都为之颤抖的、睥睨天下的锋芒与杀伐之气,如同潮水般,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那种,属于这个时代的年轻人,特有的,带着几分迷茫,几分质朴,甚至,还有几分木讷的,温和。
前后,不过一分钟。
那个在港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言可决数百亿资金流向,一念可令无数枭雄巨擘家破人亡的“杜先生”,消失了。
取而代G之的,是那个,从江城走出去,准备回乡娶媳妇的,有点小钱,但前途依旧未卜的,街道小厂厂长,杜建邦。
“你们回去吧。”杜建邦拍了拍陈标的肩膀,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平淡温和,“‘东方引擎’计划,按部就班地推进。记住,不要怕花钱,我们的钱,就是用来给这个时代,打基础的。”
“可是老板,您的安全……”青松还是不放心。
杜建邦笑了笑,他掂了掂手里那个破旧的帆布包,眼神里,闪过一丝连青松都无法完全看懂的、带着几分怀念与期待的柔光。
“在家里,我不需要保镖。”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下了舷梯,转身上了一辆早已等候在外的、毫不起眼的吉普车,绝尘而去。
……
江城,破旧的筒子楼。
夕阳,将那斑驳的红砖墙,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黄色。楼道里,弥漫着各家各户炒菜的混合香味,伴随着孩子们的吵闹声和邻里间的闲聊声,充满了最真实、最鲜活的,人间烟火气。
杜建邦站在楼下,仰着头,看着三楼那个熟悉的、亮着温暖灯光的窗户,心中,那颗在港岛的血雨腥风中,早已被磨砺得坚硬如铁的心,在这一刻,却柔软得,一塌糊涂。
这里,没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没有生杀予夺的权柄,更没有那些足以影响世界格局的惊天阴谋。
这里,只有,他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个姑娘。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就在他仰望的瞬间,那扇窗户,被推开了。
林晚晴探出头来,似乎是准备收回晾在窗外的衣服。
四目相对。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林晚晴的动作,僵在了那里。她看着楼下那个,背着一个破帆布包,穿着一身旧衣服,正仰着头,对她傻笑的,熟悉身影。她的眼睛,一点一点地,睁大。
下一秒,惊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矜持。
“建邦!”
她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甚至都忘了关窗,转身,就朝着楼下,疯狂地跑去。
“蹬!蹬!蹬!”
那熟悉的、急促的下楼声,如同最美妙的鼓点,狠狠地,敲在了杜建邦的心上。
他张开双臂。
一个带着香风的、温暖而又柔软的身体,便如同一只乳燕投林般,重重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你……你回来了……”
林晚晴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那结实的胸膛,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她那压抑了许久的思念、担忧、委屈,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瞬间,就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我回来了。”
杜建邦紧紧地,抱着怀里这个,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骨血里的,日思夜想的人儿。他嗅着她发间那熟悉的、淡淡的洗发膏的清香,感受着她身体那轻微的颤抖,心中,那所有的,杀伐、算计、与伪装,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不再是那个执掌百亿帝国的“杜先生”,也不是那个背负着家族血海深仇的复仇者。
他只是,杜建邦。
一个,回到了自己心爱姑娘身边的,普通的,男人。
两人就这么,在人来人往的筒子楼下,在邻居们那善意的、带着几分调侃的目光中,紧紧地,相拥着。仿佛,要将这分离的日子里,所有的思念,都弥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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