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街的青石板被夜雨泡得发亮，像块被打湿的棋盘。杜月笙站在“玲珑阁”茶楼的飞檐下，望着对面当铺的黑门——那是“金算盘”钱通的地盘。这老狐狸靠着放贷发家，盘剥街坊不说，最近竟勾结日本人，把盗来的古董字画偷偷运去横滨，据说连前清恭亲王的手卷都要遭殃。
“杜先生，这钱通不好对付。”阿笙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手里的短铳在伞下泛着冷光，“他弟弟是法租界的翻译官，租界巡捕都给他面子，上次有人举报他走私，反被安了个‘诬告’的罪名，蹲了三个月大牢。”
杜月笙没接话，只是从袖中摸出枚玉棋子，白得像雪，是刚从玲珑阁掌柜手里买来的。“这棋子是前朝的，本是一对，另一只在钱通手里。”他指尖摩挲着棋子上的云纹，“老掌柜说，钱通为了凑齐这对棋子，逼死了收藏另一只的老先生。”
雨突然大了，当铺的门“吱呀”开了道缝，透出昏黄的灯，能看见钱通正和个穿和服的男人说话，桌上摆着个锦盒，想必就是那只玉棋子。
“动手吗？”阿笙的指节扣得发白，他刚收到消息，今晚钱通就要把字画和棋子装上船。
杜月笙摇头，把玉棋子揣进怀里：“等。”他看向街尾的馄饨摊，瘸腿的张婶正冒雨收摊，她儿子上个月因还不起钱，被钱通的人打断了腿，“再等等。”
三更时分，当铺后门突然开了，两个伙计抬着木箱往外走，雨幕里还跟着个穿和服的武士，腰间的刀闪着寒光——是日本领事馆的护卫。阿笙刚要带人冲上去，却被杜月笙按住：“看那边。”
只见馄饨摊的方向突然亮起盏马灯，张婶推着小车慢慢走过来，车板上摆着热腾腾的馄饨，香气混着雨水飘过来。伙计们饿了大半宿，闻到香味脚步顿了顿，其中一个认出是张婶，啐了口：“老东西，还敢来？”
张婶没说话，只是揭开锅盖，蒸汽裹着热气散开，她突然从锅底摸出把剪刀，朝着伙计的手腕扎去：“还我儿子的腿！”
混乱中，木箱摔在地上，字画散落出来，被雨水打湿。武士拔刀要砍，却被突然冲出的街坊们拦住——卖菜的王伯举着扁担，修鞋的李叔挥着锥子，连隔壁的小学生都举着石板砸过来。
“这就是你要等的？”阿笙又惊又喜，他终于明白杜月笙的计划——白天让弟兄们混进街坊里，煽动被钱通盘剥的百姓，借民愤打乱他的节奏。
钱通在当铺里听见动静，提着枪冲出来，却被个飞掷的菜篮子砸中脸。他气急败坏地开枪，子弹擦过张婶的胳膊，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蓝布衫。“都反了！”他嘶吼着，却没注意身后的屋檐下，杜月笙正站在那里，手里把玩着那只玉棋子。
“钱老板，你的棋子掉了。”杜月笙突然开口，钱通回头的瞬间，阿笙的短铳已经抵住他的后脑勺。穿和服的武士刚要拔刀，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巡捕按住——竟是杜月笙提前联系了法租界的华捕头，用钱通勾结日本人的证据换了张逮捕令。
“不可能！我弟弟是翻译官！”钱通挣扎着，却被街坊们按住，有人往他脸上扔烂菜叶，有人骂着“吸血鬼”。
杜月笙捡起地上的锦盒，里面果然躺着另一只玉棋子，与他怀里的正好凑成一对。“你弟弟？”他轻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份文件，“他收你好处的账本，我已经交给总领事了，现在怕是自身难保。”
这反转让钱通彻底瘫了，被巡捕拖走时，他还在哭喊：“那对棋子是我的！是我的！”
雨停了，街坊们围着杜月笙道谢，张婶捂着流血的胳膊，非要把馄饨塞给他：“杜先生，热乎的，尝尝。”
杜月笙接过馄饨，看着石板路上散落的字画，突然让阿笙把玲珑阁的掌柜叫来。“这些字画，能修的修，能补的补，”他指着当铺，“明天把这里改成书局，让孩子们免费看书，张婶，您来当管理员，工钱我出。”
张婶愣住了，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掉：“杜先生，我……我认字不多……”
“我让夜校的先生来教你。”杜月笙把那对玉棋子放在书局的门槛上，“这对棋子就嵌在这儿，当镇店之宝——提醒大家，这地方以后是用来养精神的，不是用来盘剥人的。”
阿笙看着街坊们帮忙清扫街道，突然觉得这抢来的地盘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抢地盘是为了势力，现在却像在种庄稼，播下的是公道，收的是人心。
清晨的阳光照在棋盘街，书局的门敞开着，孩子们涌进去看新到的图书，张婶戴着老花镜，笨拙地学着登记借阅簿，她的儿子拄着拐杖，在帮忙整理书架。门槛上的玉棋子在阳光下泛着光，像两只温润的眼睛，看着这条街慢慢活了过来。
杜月笙站在街角，看着这一切，突然明白，最高明的抢地盘不是把对手踩在脚下，而是让这块地长出新的希望。就像这棋盘街，以前是钱通的算盘，现在是孩子们的课本，这才是最有分量的胜利。
喜欢黄浦江的潮声请大家收藏：(www.20xs.org)黄浦江的潮声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