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城墙下方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
不是敌袭的警报,而是混杂着惊疑和戒备的喧哗。
“下面怎么回事?”赵戈走到垛口前,向下望去。
只见紧闭的东门吊桥前,聚集着一支颇为奇特的队伍。
人数不多,约百余人,却个个精悍彪悍,衣甲混杂,武器也是五花八门,透着一股草莽的彪悍之气。
队伍前方,立着一匹神骏的枣红马。
马上之人,身材高大,约莫三十许岁,面容粗犷,浓眉如戟,一双虎目精光四射,顾盼间带着一股睥睨桀骜之气。
他未着官袍,只穿着一件半旧的玄色劲装,外罩一件磨损的皮甲,腰悬一柄阔刃长刀,刀柄缠绕着暗红的布条,隐隐透出血腥气。
此人身后,一面残破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招展,依稀可见一个“楚”字!
守门的义军什长带着一队士兵,刀枪出鞘,警惕地拦在吊桥前,厉声喝问:“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马上那虬髯大汉闻言,非但不惧,反而发出一声洪亮如雷的大笑,震得城墙上似乎都嗡嗡作响。
猛地一勒缰绳,枣红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他居高临下,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城头戒备的士兵,最终竟似穿透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垛口后赵戈的脸上!
那眼神,充满了挑衅,毫不掩饰,仿佛猛兽发现猎物般的锐利!
“哈哈哈!”大汉笑声未歇,声若洪钟,穿透寒风,清晰地传上城头:
“葛婴!闻陈王举义,诛暴秦,兴大楚!特率江东子弟,前来投奔!共襄盛举!快开城门!”
洪钟般的吼声裹挟着凛冽的寒风,狠狠撞在陈郡东门冰冷的城墙之上,余音嗡嗡作响。
城头守卒被这突如其来的桀骜气势所慑,一时间竟忘了呵斥。
葛婴!
这个名字带着江东水泽的腥风与草莽的彪悍,瞬间点燃了城头的议论。
“葛婴?那个纵横九江,杀得秦狗闻风丧胆的葛婴?!”
“真是他!看那刀!看那马!错不了!”
“好家伙!连他都来投奔陈王了!”
赵戈立于垛口之后,寒风卷动他额前的碎发,眼神锐利如刀,穿透下方喧嚣,牢牢锁定那个马背上如铁塔般的身影。
葛婴也正仰头望来,虬髯戟张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挑战,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赵戈的面庞。
一股强烈的直觉在赵戈心中炸开——此人,绝非甘居人下之辈!
九江郡的猛虎来了!
城下短暂的僵持很快被打破。
葛婴的名号与气势,足以让守门官将不敢怠慢。
吊桥在刺耳的绞盘声中缓缓放下,城门洞开。
葛婴一马当先,率着那百余精悍的江东子弟,蹄声如雷,踏着吊桥,如一股裹挟着草莽气息的旋风,悍然闯入陈郡!
张楚王宫,肃杀之气尚未散尽,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强援”搅动得波澜再起。
巨大的殿宇内,陈胜高踞王座,冕旒玉珠微微晃动。
脸上带着矜持的笑意,眼底深处却跳跃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葛婴的到来,如同一剂强心针,狠狠扎进了章邯大军即将压境,内部暗流汹涌而略显疲态的张楚王庭!
九江葛婴!
其名号在江淮之地的分量,足以让任何一方势力侧目!
阶下,葛婴昂然而立,玄色劲装衬得他身形愈发魁伟。
他抱拳行礼,姿态不卑不亢,声音洪亮如钟:“草民葛婴,久闻陈王斩木为兵,揭竿为旗,诛暴秦而应天命!今率江东子弟百二十人,愿附骥尾,为王前驱,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话语铿锵,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草莽豪气与血腥杀伐。
“好!好!葛壮士快快请起!”
陈胜抚掌大笑,志得意满之情溢于言表,“壮士威名,寡人如雷贯耳!今率江东豪杰来投,实乃天助我张楚!壮士忠勇可嘉,寡人甚慰!当封…”
“大王!”
一个清朗沉稳的声音陡然响起,打断了陈胜即将出口的封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声音来源——赵戈!
他排众而出,行至阶前,对着陈胜深施一礼,随即目光转向葛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敬意与热忱:“葛将军威震九江,乃当世豪杰!今率众来归,壮我声威,实乃我张楚之幸!”
先捧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洞悉全局的锐利与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然!大王明鉴!章邯二十万大军虽困于粮秣,然猛虎垂死,其扑更凶!陈郡乃风暴之眼,固守之重,非假王吴广与臣等殚精竭虑不可!值此生死存亡之际,葛将军此等绝世猛将,若仅困守陈郡一隅,岂非大材小用?明珠暗投?!”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陈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吴广浓眉一挑,看向赵戈。
葛婴则眯起了那双精光四射的虎目,饶有兴致地盯着赵戈,似乎想看看这位名动张楚的“假王参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庄贾低垂的眼帘下闪过一丝阴翳。田臧更是脸色微变,看向赵戈的目光充满了警惕和怨毒。
赵戈无视各方反应,声音愈发清晰有力,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臣观天下大势!暴秦虽失其鹿,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章邯大军压境陈郡,其意欲毕其功于一役,断我张楚根基!然,秦廷根基之地,远在关西!其腹心之患,在东方!九江郡,控扼大江,北接中原,南通吴越,乃天下膏腴之地,更是暴秦东南税赋命脉!此地若失,如同断暴秦一臂,震动关河!更能呼应齐楚,使章邯大军首尾难顾!”
他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陈胜,语气斩钉截铁:“大王!当此之时,何不令葛将军率其麾下江东虎贲,并请大王调拨一部精锐,即刻东进,攻略九江!以葛将军之威名,江东子弟之剽悍,必能势如破竹,传檄而定!九江一下,则东南门户洞开,我张楚声威更炽!”
深吸一口气,接着又道:
“章邯纵有二十万大军困于陈郡城下,亦将如坐针毡,进退失据!此乃围魏救赵,釜底抽薪之奇策!请大王明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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