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赵戈,正带着李姒及百余名亲卫,行走在返回定陶的官道上。
李姒乘坐简陋的马车,一路沉默寡言,只是偶尔掀开车帘,望着窗外战乱后的荒凉景象,眼神复杂。
行至“圯水”的河流附近,天色渐晚,赵戈下令在河边利于防卫的林地旁扎营休息。
亲卫们熟练地埋锅造饭,布置哨岗。
赵戈负手立于河畔,望着潺潺流水和远处如血的残阳,心中思索着雍丘战事和熊心之事。
李姒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河水发呆。
就在这时,亲卫快步走来,低声道:
“将军,哨兵发现上游不远处有一人,独坐于河边垂钓,形迹有些…奇特。”
“垂钓?”
赵戈挑眉,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还有如此闲情逸致之人?
他心中微动,吩咐道:“看好营地,我过去看看。”
带着两名亲卫,沿着河岸向上游走去。
没走多远,果然看见前方一块大青石上,坐着一位身着青色布袍的男子,头戴斗笠,手持钓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的气氛浑然不觉。
那身影,那气度…
赵戈心中一凛,放缓了脚步,让亲卫留在原地,独自缓缓走近。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垂钓者缓缓转过头来。
斗笠下,是一张清癯儒雅的面容,目光沉静如水,嘴角似乎还含着笑意。
不是张良张子房,又是谁?
“山野闲人,偶得浮生半日闲,不想竟惊扰了将军雅兴。”
张良放下钓竿,微微一笑,声音温润平和,仿佛只是偶遇一位老朋友。
赵戈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不动声色,拱手笑道:
“子房先生好雅兴。这乱世烽烟之中,还能寻得此处静水垂纶,真是羡煞旁人。”
走到青石旁,很自然地坐下,仿佛真是来与故人闲聊的:
“自上次与先生一别,时常想起先生风采,不想今日竟能在此重逢。先生近来可好?”
张良笑道:“劳将军挂念。良四海为家,随遇而安,倒也自在。倒是将军,如今坐镇定陶,威震中原,更是收服英布,接纳沛公,连项梁将军的旧部也尽归麾下,声势如日中天,实在令人钦佩。”
他话语平常,却句句点出赵戈近来的动向,显示其虽看似闲云野鹤,实则对天下大事了如指掌。
赵戈心中警惕,更是渴望能将此等大才收归己用。叹道:
“先生谬赞了。不过是形势所迫,勉力支撑罢了。如今雍丘战事胶着,章邯王离虎视于北,内部亦有不谐之音,可谓步步维艰。每每思及先生当日之言,皆感茅塞顿开,只恨不能常听先生教诲。”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诉说了困境,也表达了对张良的欣赏和招揽之意。
张良何等聪明,岂会听不出?
他只是淡然一笑,目光重新投向水面的浮漂,仿佛那才是世间最重要的事情:
“将军过谦了。将军非常人,行非常事,自有非常之能解非常之局。良一介闲散之人,偶发妄语,岂敢称教诲?”
他似是无意地问道:“听闻将军近日得了一故人眷属?”
赵戈心中一跳!张良竟连李姒之事都知道? 他面上不动声色:
“先生消息灵通。确是机缘巧合,救下几位落难之人,暂予庇护。”
张良点点头,不再追问,反而换了个话题:“雍丘城坚,李由善守,更有必死之心,强攻徒耗兵力。将军可知,最强之盾,往往崩于内部?”
赵戈目光一凝:“先生的意思是?”
张良却不再多言,只是悠然提起钓竿,鱼钩上空空如也。
他笑道:“看来今日鱼儿是不肯上钩了。将军,天色已晚,良也该告辞了。”
说罢,他竟真的收起渔具,戴上斗笠,对着赵戈微微拱手,便欲飘然而去。
“先生留步!”
赵戈急忙起身,“如今天色已晚,先生欲往何处?不如随我回营暂歇,你我也好秉烛夜谈?”
张良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戈一眼,又瞥了一眼远处营地中那辆安静的马车,笑道:
“将军美意,心领了。然良散漫惯了,不惯拘束。况且…将军营中,恐已有贵客,良不便打扰。他日有缘,自会再见。”
言毕,不再停留,沿着河岸,飘然远去,很快便消失在暮色之中。
赵戈站在原地,望着张良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
张良的出现绝非偶然,他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意有所指。
“最强之盾,崩于内部”?是指雍丘?还是指…自己身边?他最后那句“营中已有贵客”,又是指李姒?还是另有所指?
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谋圣”,此次现身,究竟是想暗示什么?又到底倾向于哪一方?
赵戈感觉,自己仿佛抓到了一缕清风,看似清晰,实则虚无缥缈。
夜色如墨,将圯水河畔的临时营地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唯有巡夜亲卫的脚步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偶尔打破这份沉寂。
赵戈独自坐在主帅营帐内,案前油灯的光芒将他沉思的身影投在帐壁上,摇曳不定。
张良那番云山雾罩的话语,激起层层涟漪,却又让人抓不住核心。
“最强之盾,崩于内部”…“营中已有贵客”…每一个字都似乎别有深意,每一个词都值得反复咀嚼。他究竟是在指点雍丘破局之法,还是在警示自己内部有患?
赵戈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眉头紧锁。
与这些顶尖的谋士打交道,就像在迷雾中弈棋,一步算错,满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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