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厮门大桥的钢索在暴雨中发出沉闷的嗡鸣,像巨人绷紧的筋骨。吴梦琪站在桥中央的观景台,任凭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肩上、湿透的衬衫上,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七月的重庆暴雨来得凶,雨帘把江对面的洪崖洞泡成了模糊的暖黄色光斑,层层叠叠的吊脚楼轮廓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像幅被打湿的水墨画,美却易碎 —— 像极了她此刻心里那点微弱却未熄灭的希望。
风裹挟着江水的潮气扑过来,掀起她的衬衫下摆,贴在后背的布料冰凉刺骨。帆布包被雨水泡得沉甸甸的,里面的加密 U 盘、梦想笔记本和连夜整理的证据对比表互相挤压,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提醒她这场雨里藏着的重量。她低头看着桥面的积水,倒映出自己狼狈的模样:头发黏在脸颊上,遮住了半只红肿的眼睛;衬衫领口被风吹得敞开,露出锁骨处淡淡的淤青;帆布鞋里灌满了水,每动一步都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在暴雨的轰鸣里格外清晰。
“轰隆 ——” 远处滚过一声惊雷,闪电划破云层的瞬间,照亮了江面上翻涌的浪涛。嘉陵江和长江在桥下交汇,浑浊的江水打着旋儿往前冲,像无数条挣扎的银蛇。吴梦琪想起小时候爸爸带她来江边看洪水,说 “重庆的水看着野,却养人,能把石头磨圆,也能把人练强”。当时她趴在栏杆上数货轮,觉得江水永远那么有劲儿,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站在同样的江边,被生活的 “洪水” 拍打得摇摇欲坠。
她往桥栏外探了探身,雨水顺着指尖滴进江里,瞬间被浪涛吞没,连点涟漪都没留下。就像她这几天的委屈 —— 在部门大会上的辩解被打断,在赵总公司楼下的等待被无视,在 IT 部蹲守换来的 “记录丢失”,在出租屋里对着梦想笔记本掉的眼泪…… 这些在别人眼里,或许也轻得像滴雨。
手机在帆布包里震动起来,屏幕在雨水中亮着微弱的光。吴梦琪摸出来看,是条天气预报推送:“重庆暴雨红色预警持续,未来三小时伴有雷电大风。”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无意识地划着,突然停在通讯录 “王强” 的名字上。这个名字旁边曾经标注着 “公平公正”,现在却被她用红笔狠狠划了个叉,墨迹在雨水的晕染下像道丑陋的疤。
“销售不仅是卖产品,更是卖信任。” 大学时的销售课老师站在讲台上说过的话,突然在雨里清晰起来。当时老师举着重庆老字号火锅底料的例子:“你看人家张老板,三十年没换过熬料的牛油,客人吃的不是底料,是放心。” 吴梦琪当时在笔记本上写了满满一页,最后总结:“信任是销售的根,没根的树长不高。”
可现在,她的 “根” 好像被人挖断了。张莉伪造的聊天记录像把铁锹,王强的偏袒像场暴雨,同事的冷眼像块石头,把她小心翼翼种下的 “真诚” 和 “专业” 砸得七零八落。她甚至在昨晚整理证据时,对着加密文件里的隐形水印发呆 ——“磁器口青石板路长 238 米”,这个只有她知道的数字,真的能成为翻盘的希望吗?
又一道闪电亮起,照亮了桥面上匆匆跑过的行人。有人举着伞往桥下躲,有人骂着 “这鬼天气” 加快脚步,没人注意到这个站在雨里一动不动的姑娘。吴梦琪想起签首单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天,她蹲在陈总公司楼下等了三个小时,浑身湿透却攥着方案不肯走。陈总被她堵在车库时问:“小姑娘,你知不知道这单有多难?” 她当时仰头说:“陈总,重庆人没怕过难!”
后来她用李子坝轻轨穿楼的奇观打动了陈总。那天她特意带了张轻轨穿楼的照片,指着图说:“您看这轻轨,明明可以绕路,偏要从楼里穿过去,就像您的项目,看着难,其实找对角度就通了。” 陈总被她逗笑,签单时在合同上写了行小字:“韧性比技巧更重要。”
“韧性……” 吴梦琪对着江面轻声念着,雨水顺着嘴角流进嘴里,又咸又涩。这几天她像被抽走了所有韧性,在长江索道上掉过泪,在枇杷园火锅里呛过辣,在出租屋里怀疑过自己,甚至在嘉陵江边喊过 “我不干了”。可现在站在千厮门大桥上,被暴雨浇透的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苏醒 —— 是陈总写的 “韧性”,是爸爸说的 “水劲儿”,是老师讲的 “信任”,是刻在重庆人骨子里的 “不服输”。
她掏出手机,屏幕在雨水中有些失灵,指尖划了好几次才点开和王强的对话框。聊天记录停留在三天前,她发去的证据截图石沉大海,对方只回了句 “知道了,以后注意”。没有道歉,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一句像样的回应。吴梦琪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敲字,雨水滴在屏幕上,让字母时不时跑偏,她擦了擦又继续,每个字都敲得格外用力:
“王经理,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可能都不信。但赵总项目的价格泄露不是我做的,张莉伪造聊天记录、篡改访问日志的证据我正在收集。我会证明自己的清白,不是为了回到岗位,不是为了争什么项目,是为了对得起‘销售’这两个字,对得起我刚入职时说的‘用真诚打动客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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