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重庆像被打翻的火锅底料,天空从橘红渐变成深紫,最后沉进墨色的夜里。吴梦琪坐在枇杷园火锅的露天平台上,竹编的遮阳伞挡住了最后一缕霞光,却拦不住江风带来的潮气。她面前的红汤火锅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牛油在汤面结成金圈,花椒和干辣椒随着沸腾的水花上下翻滚,香气混着嘉陵江的晚风,漫过整个山坡。
这是她跑了一天调研后的临时歇脚点。帆布包被随意地放在旁边的竹椅上,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半本写满字迹的笔记本,纸页边缘卷着角,沾着几点磁器口的花椒粉和十八梯的泥土印。吴梦琪夹起一片毛肚,在红汤里七上八下涮着,疲惫感随着升腾的热气一点点散开 —— 今天从磁器口的麻花摊到十八梯的酸辣粉店,足足走了两万多步,脚底的水泡磨破了又结疤,现在泡在晚风里,又开始隐隐作痛。
平台上坐满了食客,人声鼎沸,碰杯声、笑闹声、划拳声此起彼伏。远处的千厮门大桥亮着璀璨的灯光,像条发光的项链横跨在嘉陵江上,洪崖洞的吊脚楼层层叠叠,灯火辉煌得像童话里的城堡。吴梦琪望着江景发愣,筷子上的毛肚忘了送进嘴里 —— 白天收集的那些痛点在脑子里打转:陈叔的麻花真空袋太薄易破、周婶的酸辣粉真空后口感变差、陈婆婆的凉糕无法长途运输…… 这些老字号的手艺明明那么好,却都卡在了 “最后一公里” 的运输上。
“砰!” 邻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思绪。一个穿着印花衬衫的中年男人把手机重重拍在桌上,塑料壳撞在玻璃桌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男人留着寸头,脖子上挂着串星月菩提,因为愤怒,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对着电话吼道:“说了多少次!冷链太贵!你们那破物流公司,发十单坏三单,真空包装的毛肚三天就坏,游客退货退到我破产!”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重庆人特有的火爆脾气,周围几桌的食客都被惊动了,纷纷侧目。男人却毫不在意,继续对着电话咆哮:“我这是老字号火锅店!毛肚要水牛的,七上八下十五秒最嫩!鸭肠要当天现抠的,挂在钩子上还在动!现在倒好,为了做游客生意搞真空包装,结果全他妈砸了招牌!”
吴梦琪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地上。她下意识地竖起耳朵,手指悄悄在笔记本上摸索 —— 白天跑调研时,她就在好几家店铺听了类似的抱怨,只是没像这位老板说得这么激动。
“我知道成本高!” 男人的声音稍微低了些,却带着浓浓的无奈,“可游客非要带啊!上次一个东北游客,点了五份毛肚要寄回家,结果收到全臭了,给我差评说‘重庆老字号坑人’,你说我冤不冤?” 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疲惫,“找专门的冷链公司?人家要保底量,我一个月就几十单,人家根本不接。找散户?三天两头出问题,运费比毛肚还贵……”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男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骂了句脏话,狠狠挂断了电话。他端起面前的啤酒杯,仰头灌了大半杯,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印花衬衫上,晕开深色的印记。
吴梦琪的目光落在沸腾的火锅里,鲜红的鸭血在汤中翻滚,裹着红油上下浮动。她的脑子里像被投进了一颗石子,白天收集的那些碎片信息突然开始打转、碰撞 —— 磁器口的陈叔抱怨快递太贵,十八梯的周婶说真空包装损耗大,陈婆婆的凉糕只能本地配送…… 这些问题的核心,不都指向 “冷链” 这两个字吗?
“景区门店分散,但游客集中……” 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桌布上划着。枇杷园的桌布是粗麻布材质,被火锅的热气熏得有些潮湿,上面还沾着几滴溅落的红油。“单独做冷链成本太高,散户又不靠谱……”
邻桌老板还在唉声叹气,跟同桌的人抱怨:“要是能跟附近几家火锅店一起拼冷链就好了,量大自然便宜,可谁牵头呢?大家各做各的,谁也信不过谁……”
这句话像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吴梦琪脑子里的迷雾。她猛地坐直身体,眼睛亮了起来,手指在潮湿的桌布上快速画着:“景区门店…… 集中仓储…… 同城冷链…… 索道 / 轻轨取货点……”
她画得太急,指尖蹭到了桌布上的红油,在布面上留下几个红色的圆点,却浑然不觉。“对!就是这样!” 她兴奋地低呼一声,引来邻桌老板的侧目。
吴梦琪连忙抱歉地笑了笑,心里却像开了锅的红汤一样沸腾。她拿起筷子,蘸着杯里的老鹰茶,在桌布上继续勾勒:先画了几个圆圈代表 “磁器口”“洪崖洞”“十八梯” 这些景区的老字号门店,然后用箭头把它们连向一个大圆圈,标注 “集中仓储点”;接着从大圆圈画出箭头,指向写着 “同城冷链” 的方框;最后从方框引出两条线,分别连着 “长江索道取货点” 和 “李子坝轻轨站取货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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