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器口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红油,灯笼的光晕在青石板路上晕染开一片片暖黄,却驱不散周记酸辣粉摊前的凝重。收摊的竹凳还没来得及归位,周叔的儿媳正蹲在地上清点最后一批空真空袋,手指划过皱巴巴的包装袋,发出沙沙的声响。吴梦琪靠在老黄葛树下,指尖无意识地刷新着线上店铺页面,白天爆单的余热还没散尽,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疲惫却带着笑意的脸上。
“今天真是累瘫了,” 周叔的儿媳直起身捶着腰,鬓角的碎发被汗水粘成一缕缕,“但看着订单数,值了!我家那口子要是知道今天卖了三百多单,保准睡不着觉。” 她手里的计算器还在显示着销售额,数字后面的两个零像一双笑眼。
陈婆婆提着空竹篮路过,银镯子在灯光下闪着光:“妹儿,今天多亏了你,我那凉糕都卖断货了。明儿我得多蒸两屉,井水都备好了。” 刘叔也笑着附和,手里还攥着几张没发完的伴手礼卡片:“我这麻花筐都见底了,得回去连夜搓面,明天一早开炸。”
吴梦琪笑着点头,心里暖烘烘的。她刷新页面的手指顿了顿,准备看看今天的好评,好给大家再鼓鼓劲。然而屏幕上跳出的第一条评价,就让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 那刺眼的红色 “差评” 图标像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眼里。
“什么玩意儿?漏放调料包!白吃一碗寡淡无味的粉!”
吴梦琪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赶紧往下划,第二条差评紧随而至,同样是触目惊心的红色:“包装破了!汤洒了半箱,收到时只剩一碗干巴巴的粉,差评!” 配图里,泡沫箱里的酸辣粉包装袋破了个大洞,红油浸透了纸箱,孤零零的粉条粘在箱底,一点汤汁都没有。
第三条差评更直接:“慕名而来,失望而归。粉坨成一团,根本没法吃,怀疑不是现做的。不会再来了。” 下面跟着其他游客的附和评论:“我也遇到了漏调料包的问题!”“包装确实不行,太简陋了。”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吴梦琪惨白的脸上,她反复刷新页面,希望这只是系统出错,可那些差评像生了根似的,牢牢钉在屏幕上。白天的忙碌、喜悦、成就感瞬间被抽空,只剩下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来,冻得她指尖发麻。
“怎么了妹儿?脸怎么这么白?” 陈婆婆最先发现她的异样,走过来关切地问。吴梦琪张了张嘴,喉咙像被花椒堵住似的发不出声音,只能把手机递过去。陈婆婆戴上老花镜,看清内容后 “哎哟” 一声,手里的竹篮 “哐当” 掉在地上:“这…… 这咋回事啊?我们明明都放调料包了呀!”
周叔刚把最后一锅汤倒掉,听见动静走过来,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差评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他黝黑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过了好半晌,他才猛地蹲下身,从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抖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打火机 “咔嚓” 响了好几下才点着。
“我说啥来着?” 周叔猛吸一口烟,烟雾从他鼻孔里喷出来,模糊了脸上的表情,“我说这新花样成不了吧!踏踏实实卖我的粉不好吗?非要搞什么线上、什么包装,这下好了,招牌砸了!” 他把烟蒂狠狠摁在旁边的空碗里,瓷碗发出刺耳的声响。
“周叔,您别着急,可能就是个误会……” 吴梦琪急得眼圈都红了,试图解释,“今天订单太多,打包时可能忙中出错了,我们明天就改……”
“改?怎么改?” 周叔猛地站起来,烟蒂被他捏得粉碎,烟灰落在蓝布褂子上,“口碑坏了就是坏了!这些游客回去一说,谁还敢来买我的酸辣粉?我儿子的婚房钱…… 这下更没指望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平时挺直的腰杆此刻佝偻着,像被抽走了骨头。
周叔的儿媳也急哭了:“都怪我!今天太忙了,可能没检查仔细……” 她抹着眼泪,自责得说不出话。陈婆婆和刘叔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磁器口的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把摊位前的塑料袋吹得沙沙作响,像在嘲笑这场突如其来的溃败。
周叔又点燃一支烟,蹲在老坛旁一口接一口地抽,烟灰缸里很快堆起了小山似的烟蒂。他看着那些差评,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熄灭,最后只剩下麻木的绝望。“别折腾了,” 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这 5 万块的订单我不做了,赔不起这名声。”
“周叔!” 吴梦琪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就因为三条差评,您就要放弃?我们白天卖了三百多单,大部分游客都是满意的啊!” 她翻出那些好评给周叔看,“您看这些评价,都说您的酸辣粉正宗,汤好喝……”
“好评有啥用?” 周叔粗暴地打断她,把手机推到一边,“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人家只会记住这些差评,谁会看你的好评?我周记酸辣粉在磁器口卖了二十年,从没让人说过不好,现在倒好,被你们这些新花样毁了!”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竹凳上,竹凳 “哐当” 翻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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