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器口的晨光像融化的金锭,顺着吊脚楼的飞檐淌下来,在青石板路上铺出长长的光带。花椒与牛油的香气混着晨露的潮气,在巷口打着旋儿,把周记酸辣粉摊的竹帘吹得轻轻晃动。吴梦琪抱着一卷设计稿,帆布包在胳膊上晃悠,里面露出半截印着老坛图案的包装小样,边角还沾着广告店的油墨味。
“周叔!新包装设计好啦!” 她隔着老远就喊,帆布鞋踩在湿漉漉的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周叔正蹲在老坛前舀辣椒,听见喊声直起腰,蓝布褂子的袖口沾着鲜红的辣椒油,手里的木勺还滴着酱汁:“这么快?我还以为得等两天呢。”
“设计师加班赶出来的,您先过目!” 吴梦琪把设计稿在竹桌上铺开,牛皮纸底色的包装小样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她特意带来了放大版的效果图,上面的老照片、历史文案和 “周叔的话” 空白处都清晰可见,连老坛裂缝的细节都还原得恰到好处。
周叔放下木勺,在围裙上蹭了蹭手,小心翼翼地拿起效果图。他的手指先是在 “1998 年黄葛树下重开小摊” 的老照片上停留,粗糙的指腹反复摩挲着照片里年轻的自己和熟悉的摊位位置,突然 “哎哟” 一声,眼眶瞬间红了。
“这…… 这是我爹当年摆摊的位置!”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指着照片里老坛旁边的石臼,“这石臼还是我爹年轻时亲手凿的,后来洪水冲坏了,我心疼了好几天。” 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脸上,能看到泪珠顺着皱纹滑落,滴在效果图的老照片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吴梦琪递过纸巾,心里也跟着发酸。她想起去档案馆查资料时,张大爷说的 “周永福他爹当年在磁器口最出名,粉捶得筋道,人也实在”,此刻才真正明白,这包装上的历史不只是文字,是周叔一家两代人的心血。
“您看这文案行不?” 她轻声问,指着 “从解放碑到磁器口,这碗粉熬过 25 年嘉陵江的晨雾” 那行字,“我加了老坛泡着‘重庆人犟脾气’的说法,觉得挺符合您的性子。”
周叔抹了把眼泪,把效果图举到眼前仔细看,嘴角慢慢咧开笑容:“要得!要得!就该这么写!我爹当年总说‘做生意跟熬汤一样,得有股犟劲,火不能停,料不能少’,这文案说到我心坎里了。” 他翻到包装背面,看到 “周叔的话” 那片空白,眼睛亮了起来,“这空白是给我留的?”
“是啊,” 吴梦琪把早就准备好的钢笔递给他,“想让您写句手艺心得,手写的更有温度。游客拿到手,就像您当面跟他们说心里话似的。” 她想起周叔之前试写的 “粉要捶够 180 下”,特意把空白处留得比设计稿大些,方便老人发挥。
周叔接过钢笔,指尖有些发颤。他捧着效果图走到摊位后的石臼旁,那里是他捶了二十年粉的地方,石臼边缘被木槌磨得光滑发亮。他对着晨光琢磨了半晌,突然提笔在空白处写下:“粉要捶够 180 下,辣要泡足 365 天 —— 老祖宗的规矩不能破。”
字迹算不上工整,甚至有些歪歪扭扭,“365 天” 的 “5” 还写得像个钩子,但每一笔都透着股执拗的认真。写完后他放下笔,盯着自己的字嘿嘿笑:“这字丑是丑了点,但理不丑!我爹当年就这么教我的,少一下捶打,粉就少一分筋道;缺一天发酵,辣就缺一分醇厚。”
吴梦琪看着那行字,突然觉得比任何印刷体都动人。这歪歪扭扭的字迹里,藏着老手艺的密码,藏着两代人的坚守,藏着磁器口最珍贵的烟火气。“写得太好了!” 她由衷赞叹,“比我想象的还棒,就这么定了!”
“就用这个包装!” 周叔突然一拍大腿,把效果图往桌上一放,语气斩钉截铁,“小吴,再订 2 万块的包装!就按这个设计做,越多越好!”
吴梦琪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周叔,您说多少?2 万?” 之前约定的首批订单是 5000 块,她本以为这次能追加到 1 万就不错了,没想到周叔这么干脆。
“2 万!一分都不能少!” 周叔的眼神格外坚定,指着巷口陆续增多的游客,“你看这些人,都是冲磁器口老味道来的。我要让他们每个人带走的不只是酸辣粉,还有咱们的故事、咱们的规矩!这 2 万块花得值,比请人做广告强十倍!”
他转身从铁皮盒里翻出存折,往吴梦琪面前一递:“钱不是问题!上个月货款到账了,足够订包装的。你现在就联系厂家,越快做出来越好,我等不及让游客拿着新包装拍照了!”
吴梦琪看着存折上的数字,又看看周叔眼里的期待,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她想起刚接手业务时,周叔对线上销售的犹豫;想起差评危机时,老人 “不做了” 的绝望;想起雨夜里,他跟着自己上门道歉的坚定…… 这 2 万块的追加订单,不仅是对新包装的认可,更是对她全心付出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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