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成了林焰新的避风港。
谢云深为他请的老师很好,技巧娴熟,言语温和,从不吝啬夸奖。林焰也确实展现出了几分天赋,那些曾在街头滋生的暴戾和无处安放的精力,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被接纳的出口,流淌在画布上,变成浓烈或灰暗的色彩。
他开始画窗外被切割成几何图形的天空,画角落里蒙尘的花瓶,画自己映在玻璃上模糊的倒影。他的画带着一种未经雕琢的、 raw (原始)的张力,但主题总是局限于这方天地之内,仿佛他的世界本就该这么大。
谢云深偶尔会来看他画画,站在他身后,安静地看很久。他会用那温和的嗓音点评几句,指出光影的微妙,或是构图的巧思,从不干涉他的创作自由,但那无声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导向。
“焰焰的视角很独特。”有一次,谢云深看着画板上那片压抑的、几乎要滴下墨汁的深蓝色调,轻声说道,手指轻轻搭上他的肩头,“不过,或许可以试着加点亮色?”
他的指尖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林焰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看着那片自己无意识涂抹出的、代表内心焦躁的深蓝,沉默地点了点头。第二天,他的调色盘上,果然多几管明快些的颜色。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在这种温柔的引导下调整自己。
直到谢云深带他去参加一个私人收藏展。
那是一个级别很高的内部展览,来往皆是衣香鬓影、谈吐优雅的名流。林焰穿着谢云深为他准备的定制礼服,合身得体,却依旧感觉像混入天鹅群的丑小鸭,浑身不自在。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谢云深身边,听着他与旁人用他半懂不懂的术语寒暄,感觉自己像个被精心打扮后带出来展示的人偶。
谢云深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紧绷,在一个相对安静的展厅角落,他停下脚步,低头在他耳边轻语,气息温热:“不喜欢应酬的话,可以自己随便看看。这个展厅的作品不错,你应该会感兴趣。”
他指了指旁边一个以现代肖像画为主的小厅。
林焰如蒙大赦,点了点头,独自走了过去。
这里的确安静许多。墙壁上挂着的肖像,风格各异,有的写实,有的抽象。他漫无目的地看着,目光掠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直到停留在一幅尺幅不大的画作前。
画布上的女人很年轻,眉眼间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明媚与张扬,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与野性。那神态,那眉眼的轮廓……林焰的心脏猛地一跳,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攫住了他。
他下意识地凑近,看向画作下方的标签。
《无名少女》,作者:林晚。
林晚……这个名字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底激起圈圈涟漪。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一个陌生女人的画像和名字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
就在他怔忡之际,一个略带惊讶和迟疑的女声在他身旁响起:
“你……你看这幅画很久了。”
林焰猛地回神,侧头看去。是一位穿着得体、气质雍容的中年女士,她正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某种复杂的探究。
“是……是吗?”林焰有些局促,下意识地想后退,拉开距离。
那女士却上前一步,目光在他脸上和画作之间来回逡巡,语气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激动:“像,真是太像了……尤其是眼睛,还有这眉骨的神韵……”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稍稍收敛了情绪,但仍忍不住问道,“孩子,你……你认识林晚女士吗?或者,你家里……”
“焰焰。”
一个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问话。
谢云深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揽住了林焰的肩膀,将他稍稍带离了那位女士的面前。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无可挑剔的、温润的笑容,对着那位女士微微颔首:“王夫人,好久不见。”
被称为王夫人的女士看到谢云深,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忌惮和尴尬,立刻恢复了社交场上的得体:“谢先生,确实好久不见。这位是……”
“家里的小孩,带他出来见见世面。”谢云深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意味,他低头看向林焰,眼神温柔,“看完了吗?我们该去下一个展厅了。”
林焰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和那位王夫人未尽的话语中,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对上谢云深那双深不见底、却依旧含笑的眼眸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感到揽在自己肩头的手臂,温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嗯。”他最终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像往常一样,被谢云深带着,离开了那幅画,离开了那个可能藏着他身世线索的展厅。
自始至终,谢云深没有对那幅画,那个名字,以及王夫人的画,表现出丝毫的兴趣或异常。他甚至没有再多看那幅画一眼。
坐进回程的车里,车内一片寂静。林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幅画上女人的面容,和王夫人那句未说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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