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墙角，那里堆放着一些他近期画的、还未拿出去卖的作品。他一张张翻看着。有风雪中的羊群，有集市上拥挤的人潮，有夕阳下归家的牧人……比起最初那些充满个人痛苦宣泄的画作，这些画多了对这片土地和人民的观察与共情，笔触也沉稳了许多。
但那个陌生男人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他心里。
“太苦了”。
他看着画中那些在严酷环境中挣扎求生的面孔，看着那片苍凉广袤的土地，忽然意识到，他笔下的“苦”，或许并不仅仅是他个人命运的投射，更是这片土地本身脉搏的跳动。
而谢云深，那个永远生活在云端、掌控着精致规则的男人，是无法理解这种“苦”的。他只会觉得粗糙，觉得不堪，觉得……需要被“修剪”和“拯救”。
林焰放下画，走到窑洞门口，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外面，夜色如墨，寒风呼啸。远处山峦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如同沉默的守护者，也如同无情的审判者。
他知道，自己无处可逃。
无论他逃到哪里，谢云深的阴影都会如影随形。那个男人在用他的方式告诉他：你的生活，你的艺术，你的一切，依然在我的注视之下。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感觉肺叶都被冻得生疼。
但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感到恐惧和绝望。
一种冰冷的、近乎顽固的愤怒，在他心底慢慢滋生。
他看着这片接纳了他的、贫瘠而坚韧的土地，看着脚边依偎着他的、给予他温暖的石头。
他不会再让他夺走这一切。
无论那注视来自何方，无论前路还有多少艰难。
他都要在这里，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画出他的看见，画出他的反抗，画出这片荒野无声、却磅礴的呼吸。
他关上门，将凛冽的寒风隔绝在外。煤油灯的光晕下，他重新拿起炭笔，铺开一张新的画纸。
笔尖落下，划破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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