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书房门缝的窥视后，林焰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了一层薄冰上。谢云深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温和，甚至比之前更添了几分纵容，但他敏锐地察觉到，在这份纵容之下，某种无形的监控网似乎收得更紧了。
周叔不再轻易离开公寓，即使短暂外出，也会有另一位沉默寡言、眼神锐利的助理“恰好”出现在客厅或走廊。他练琴时，谢云深出现的频率更高，停留的时间也更长，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欣赏，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圈禁，将他牢牢锁定在视野范围内。
这是一种警告。不动声色，却足以让林焰明白，他任何逾越界限的试探，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那个深蓝色的笔记本，如同一个禁忌的符号，再未出现在书桌显眼的位置。它消失了，连同谢云深那片刻的沉郁神情，一起被重新锁回了不见光的深处。
林焰心中那点刚刚燃起的、窥见罅隙的兴奋感，迅速被更沉重的压抑取代。他意识到，谢云深的内心堡垒，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坚固，守卫也更为森严。
这天练琴时，他有些心浮气躁，手指下的肖邦夜曲失去了前几日的朦胧美感，变得急促而杂乱。他越是想集中精神，脑海里就越是反复出现那个笔记本和谢云深冰冷的侧影。
“停下。”
谢云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打断了他混乱的弹奏。
林焰的手指僵在琴键上。
谢云深从沙发上起身，走到他面前，没有指责，也没有指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如同深潭，将他所有的不安与焦躁都吸纳进去，却不给丝毫回应。
“你在想什么？”他问，语气平静无波。
林焰垂下眼睫，避开他的视线。“没什么。”
“弹琴需要专注。”谢云深伸手，指尖轻轻点在一个错误的音符对应的琴键上，“杂念太多，出来的只能是噪音。”
他的指尖冰凉，触碰在象牙琴键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嗒”，却像重锤敲在林焰心上。
他在提醒他，警告他。
林焰抿紧嘴唇，一种混合着屈辱和无力感的情绪在胸腔里涌动。
谢云深收回手，语气忽然一转，变得轻缓：“不想弹就别弹了。”
他转身走向餐厅，吩咐周叔：“把昨天空运来的那盒和果子拿来。”
不一会儿，周叔端来一个精致的漆木盒，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枚造型雅致、色彩柔和的日式点心。谢云深拿起一枚粉白色的、做成花瓣形状的果子，递到林焰面前。
“尝尝，京都老铺的手艺，甜而不腻。”
他的动作自然，眼神温和，仿佛刚才那段暗含机锋的对话从未发生。他又变回了那个体贴入微的“饲养者”。
林焰看着眼前那枚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点心，又看了看谢云深无懈可击的微笑，胃里一阵翻涌。这突如其来的“赏赐”，比直接的斥责更让他感到难受。
他迟疑着，没有接。
“不喜欢？”谢云深挑眉，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林焰知道，他必须接受。这是命令，是安抚，也是另一种形式的驯服——在他表现出“不乖”之后，给予的、带着提醒意味的“奖赏”。
他伸出手，接过了那枚核果子。指尖传来点心细腻冰凉的触感。
“谢谢。”他低声道，声音干涩。
他将点心送入口中。果然，外层糯米皮软糯Q弹，内馅是细腻的红豆沙，带着恰到好处的清甜，口感层次丰富，是顶级的味道。
但这甜味，此刻尝在嘴里，却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
他机械地咀嚼着，吞咽着，感受着糖分在口中化开，却无法驱散心头的冰冷。
谢云深看着他吃完，满意地笑了笑，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他唇角并不存在的碎屑。
“乖。”
这一个字，像最后一道枷锁，重重地扣在了林焰的心上。
他明白了。
谢云深允许他有一定的“小动作”，允许他保有内心的不甘和挣扎，甚至允许他在音乐中有限度地释放情绪。但这一切，都必须在他的掌控之下，在他的视线之内。一旦越界，等待他的不会是雷霆震怒，而是这种更令人窒息的、温柔而冰冷的警告与“抚慰”。
他给了他一块糖霜，同时也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脚下薄冰的脆弱。
林焰抬起头，望向窗外明媚的天空，眼底最后一丝侥幸的光芒，终于彻底熄灭。
他不能再寄希望于寻找谢云深的弱点或罅隙。
至少，不能再用这种直白而危险的方式。
他需要更深的潜伏，更耐心的伪装，以及……更强大的自身。
口中的甜味渐渐消散，只剩下满腹的冰凉与清醒。
这场战争，远未结束。
只是他必须换一种方式，在更深的黑暗中，磨砺自己的爪牙，等待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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