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岛易帜、毛文龙伏诛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朝野。
弹劾袁崇焕“擅杀大将、目无君上”的奏章,如同雪片般飞入通政司,再堆满朱由检的御案。
朝堂之上,言官御史们引经据典,慷慨激昂,将袁崇焕比作跋扈的安禄山。
称其“藐视国法,狼子野心,若不严惩,恐成藩镇之祸”!
然而,亦有部分官员,尤其是深知辽东危局和毛文龙尾大不掉之弊的务实派,虽不赞同袁崇焕的手段,却认为其结果“去一跋扈,收一强镇,于国有利”,主张“念其平辽之心,稍示薄惩即可”。
朝议纷纷,莫衷一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乾清宫,等待着年轻皇帝的最终裁决。
朱由检并未立刻表态。
他仔细翻阅着每一份弹劾奏章,也认真听取着陆青岩关于皮岛事件更详尽的密报。
包括袁崇焕在双岛的一言一行,以及其事后得知东江镇被孙国桢接管时那铁青的脸色和强压的愤怒。
“袁崇焕……你果然愤懑难平。”朱由检心中冷笑。
脑海中,袁崇焕那七十五的忠诚度光点依旧稳定,但其旁【刚愎自信】【权欲】的特质,此刻却像是被点燃的炭火,灼热而显眼。
他知道,经此一事,袁崇焕心中已埋下了一根刺。
这根刺,源于其抱负受挫,源于其自以为的“牺牲”未得到预期回报,更源于对帝王心术的深刻忌惮。
“然,此刻辽东,仍需倚重于他。”
朱由检冷静地权衡着。
皇太极虽从草原回师,但实力未损,辽东防线仍需袁崇焕这等知兵之人镇守。
更重要的是,袁崇焕尚有“五年平辽”的雄心(或者说执念),只要这目标未变,其对于防御后金,依然有巨大的利用价值。
“不能重罚,寒了边将之心;亦不能轻纵,助长其骄矜之气。”朱由检沉吟良久,心中已有定计。
数日后,平台召对,专议袁崇焕之事。
面对群臣的争论,朱由检终于开口,声音平稳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袁崇焕擅杀毛文龙,确属专擅,有违国法!”定性地一句话,让主张严惩的官员精神一振。
但朱由检话锋随即一转:“然,毛文龙盘踞东江,耗费钜万,战功不显,跋扈难制,亦是不争之实。”
“其是否有通虏之行,虽死无对证,然其心难测,终是隐患。”
“袁崇焕此举,虽过程骇人,然就其结果论,为朝廷收回东江,剔除痼疾,亦有其功。”
他目光扫过众臣,最终落在新任兵部尚书王在晋(李邦华已因他故调任)身上:“功是功,过是过。朕不因功掩过,亦不因过没功。”
“着内阁拟旨:辽东巡抚袁崇焕,擅杀大将,法所不容,念其初衷为国,且东江镇得以平稳过渡,功过相抵,不予追究其罪责,如有再犯,一并严惩。”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这岂不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然而,朱由检接下来的话,却让众人明白了何为“帝王权衡”:“然,袁崇焕行事操切,刚愎自用,已不适独揽辽东全局之重任。”
“即日起,革去其督师蓟、辽、登、莱、天津等处军务之职,仍任辽东巡抚,专责对建州战守事宜!”
“东江镇既已由登莱巡抚孙国桢暂管,则登莱、天津防务,不再归其节制!”
“其所谓‘五年平辽’之期,朕仍记之,望其好自为之,以战功实绩,赎其前愆!”
这道旨意,既没有治袁崇焕的罪,保全了其颜面和基本兵权,使其仍能专注于防御后金;
又削去了其督师多头、节制登莱天津的巨大权力,尤其是将刚刚到手的东江镇直接剥离,使其吞并东江、整合辽东海防的图谋彻底落空。
这无异于斩断了袁崇焕可能坐大的羽翼,将其牢牢限制在辽东一隅。
“陛下圣断!”王在晋等务实派官员立刻领会了其中深意,躬身赞同。
那些主张严惩的言官,见皇帝已定下调子,且袁崇焕确实被削权,也不好再过于激烈反对。
圣旨以六百里加急发往辽东。
宁远城中,袁崇焕跪接圣旨,听着宦官那尖细的嗓音宣读完毕,心中五味杂陈。
不追究擅杀之罪,在他预料之中,陛下需要他守辽。
但被剥夺督师之职,失去对登莱、天津乃至东江镇的节制权,却像一盆冰水,从他头顶浇下,让他通体冰凉。
“臣……袁崇焕,领旨谢恩。”
他叩首,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干涩。
起身时,脸色苍白了几分。
他明白,这是陛下对他的警告,也是对他权力的限制。
从此,他只是一个辽东巡抚,再难有整合各方资源、大展拳脚的机会。
“五年平辽”的誓言,此刻显得如此沉重而遥远。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隐隐的怨怼,在他心底滋生。
……
几乎在袁崇焕接旨的同时,另一道嘉奖与擢升的旨意,也发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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