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芬把副食本合上,夹进灶台边的旧铁盒里。风还在吹那页纸角,她没再看一眼。提了水桶往井台走,手刚碰到井绳,赵大妈的声音就从身后追上来:“秀芬!等会儿,咱得合计合计菜窖的事。”
她站定,回头。赵大妈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画着格子,标着各家名字。
“今年菜窖窄,街道说按人头分地盘。”赵大妈叹口气,“我家五个,占两格;你家两口子,一格半够不够?”
秀芬点头:“够了,我们不吃那么多。”
“可问题是吴婶家六个孩子,她非要三格,钱婶一家三口也想要两格,这不抢起来了?”赵大妈搓着手,“你素来有主意,帮着劝劝?”
“我哪能管别人家事。”秀芬笑了笑,把水桶放下,“不过按人口来最公道,谁也没话说。”
“话是这么说。”赵大妈压低嗓音,“可吴婶今早见你低头写东西,又在背后嘀咕你‘心思不在家计上’,怕是要拿这事做文章。”
秀芬没接话,只慢慢绞着井绳。水桶晃荡了一下,她稳住手,心想:她在盯我多久了?
两人走到院中空地,其他人家也都出来了。孙桂香抱着小强站在角落,手里攥着个小布包,看见秀芬来了,眼神松了些。周建国两口子轮班倒,王霞刚下夜班,眼圈发青,正蹲在地上数煤块。
“我家这点煤,烧到月底就得断。”王霞苦笑,“厂里说这个月不补劳保,全靠定量。”
“我家也是。”赵大妈嚷起来,“粗粮多了,细粮少了,饭都难做熟。”
吴婶抱着一摞破筐走过来,往地上一蹾:“有些人啊,天天忙着照顾老头,自家日子过得稀烂,还好意思教别人怎么过?”
众人安静了一瞬。
秀芬弯腰放下水桶,直起身看着她:“我今天还没去郑家。”
“哦?”吴婶挑眉,“前两天不是一天三趟?现在装清高了?”
“他病着,该送饭送饭。”秀芬语气平,“我去,是因为他没人管。你要不信,现在就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看。”
吴婶噎住,脸涨红。
赵大妈趁机插话:“别吵了!菜窖先分完再说别的。秀芬,你说咋分?”
秀芬扫了一圈:“按人头算,每格一人,多出的零头抽签定。煤块也一样,谁家剩得多,可以换油盐酱醋,大家互通有无。”
“行!”周建国媳妇第一个应,“就这么办。”
吴婶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当天下午,秀芬煮了一锅二米饭,特意多加了小米,香气飘出院子。她盛了满满一碗,又装了一罐鸡汤,准备送去郑家。
小强跑过来帮忙端碗:“秀芬姐,郑爷爷今天说话了吗?”
“说了,不多。”她递过碗,“你帮我念个字行不?刚才我看个药名,记不清了。”
她从围裙兜里掏出一张废纸片,上面写着几个药材名:茯苓、山药、莲子肉……
小强眯着眼读:“芡实……七三年封?这是啥意思?”
秀芬心跳一顿。
“就是像街道贴封条那样吗?”小强抬头问,“前年居委会查四旧,我家柜子就被贴过。”
秀芬轻轻把纸片折好塞回兜里:“差不多吧。你还记得那些药铺的老招牌吗?”
“记得!西街有个‘济安堂’,后来没了。”
她点点头,没再多问。
两人一起进了郑家院子。门没锁,推开了,屋里静得很。老人躺在床上,听见脚步声,睁了眼。
“又麻烦你。”他声音哑。
“不麻烦。”秀芬把饭放在桌上,“今天炖了鸡,您喝点汤。”
她扶他坐起,小强搬来小凳。老人喝了几口汤,忽然说:“你们……刚才在念什么?”
“念药名。”秀芬不动声色,“我在学着记您给的方子。”
他盯着她看了会儿,闭上眼:“别乱翻东西。”
“我没翻。”她说,“就是怕忘了,写下来背。”
他没再说话。
回家路上,小强蹦跳着走在前面。秀芬落在后面,手指摩挲着兜里的纸片。“埋在仓底”——那天他说的这三个字,在她脑子里转了一遍又一遍。
夜里林建华回来,脸上带着倦意。她给他热了饭,两人坐在桌边吃。
“最近别让我单独去老爷子那儿了。”她说。
林建华抬眼:“出啥事了?”
“吴婶在盯我。”她低声,“她看见我写东西,还说我图他家老物件。”
林建华放下筷子:“你想让我陪你去?”
“嗯。”她说,“哪怕你在院里坐着也好。让人知道你是知情的。”
他点头:“行,我轮休那天一块去。”
第二天晌午,秀芬炖了萝卜排骨汤,特地多煮了一份。她叫上赵大妈:“您帮我尝尝咸淡?我想着给老爷子换换口味。”
赵大妈跟着去了。两人进屋时,郑老爷子正靠着床头翻一本旧书。看见赵大妈,他眉头微动,没说话。
“秀芬可用心了。”赵大妈一边搅汤一边说,“天天变着法做吃的,比亲闺女还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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