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码头的风,裹挟着深秋水汽与远船渔腥,徐徐吹拂,惹得岸边悬挂的船灯摇曳不定,光影碎落河面,如星子坠入尘泥。
苏砚青手中紧握的匕首映出凛冽寒光,可他脸上却浮起一抹极苦极涩的笑纹,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这汴河夜雾:“赵兄,你可知道,人若太聪明,往往活不长的。”
赵令渊却不退反进,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来,竟自怀中慢条斯理地取出一个油纸包,热气隐约透出,带着葱香与面香:“苏兄,饿不饿?刚在巷口买的葱油饼,还热着,分你一半。”
苏砚青手腕微微一颤,匕首险些脱手,他眼神复杂地望着对方:“你……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要杀,早该动手了。”赵令渊不紧不慢地将饼掰开,热气腾起,模糊了他半边面容,“茶库那夜,是你故意打翻烛台,制造混乱助我脱身;宫宴当晚,又是你提前换了辽使带来的毒药——若你真要我死,赵某恐怕早已死了八百回。”
一直静立一旁的兰澈闻言眸光一闪,脱口而出:“原来你竟是卧底?”
“不过是一枚弃子罢了。”苏砚青声音涩然,似有千斤重,“三钱局察觉我屡次暗中传信,便以此要挟,逼我运送这批茶种……否则,便杀我全家。”
赵令渊忽然抬手,将半块热饼直接塞进他嘴里:“既如此,先吃饱。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演这出戏。”
言罢,他竟转身走向那堆码放整齐的货箱,随手抓起一把茶种,看也不看,扬手便撒入漆黑汴河!
“你做什么!”苏砚青惊得连饼也忘了嚼。
“帮你‘完成’任务啊。”赵令渊语气轻松,又抓一把撒去,“茶种尽毁,你不就能交差了?”
便在此时,暗处忽然响起几下缓慢而清晰的掌声。
蔡京缓步自阴影中走出,一袭深紫锦袍,面容在灯火下半明半晦,身后跟着数十名黑衣死士,无声无息地将码头围住。
“好一个‘天下第一闲人’!心思机巧,惜乎太过天真——”他声音陡然一厉,猛地挥手,一名死士应声劈开货箱,露出内里夹层,“你以为老夫会蠢到将真货摆在明处任你毁去?”
夹层之中,赫然是一袋袋封装严实的茶种!
赵令渊叹了口气,似是早有预料:“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他忽然撮唇,吹出一声清亮哨音。
哨声未落,只听汴河水声哗然大作,十数条小舟破浪而出,船上尽是劲装禁军,弓弩齐备,杀气森然!张怀民稳立船头,官袍迎风,声如寒铁:“蔡京!你通敌叛国,事发了!”
蔡京却是不惊反笑,笑声嘶哑如夜枭:“张怀民!你真当老夫不知是你从中作梗,泄我机密?”
话音未落,他猛地自袖中掷出一枚玉币,铿然落地!周遭死士如得号令,霎时间暴起发难,刀光剑影顷刻撕裂夜色!
混战之中,赵令渊一把拉过怔在原地的苏砚青,疾声问道:“真茶种究竟在何处?”
“在…在我身上!”苏砚青恍然回神,慌忙自怀中贴肉处掏出一个小巧布包,汗浸水渍,边缘已微有磨损,“蔡京疑心极重,始终……始终要我贴身藏着!”
恰在此时,一支弩箭破空疾至,噗地射穿苏砚青肩胛!他闷哼一声,布包脱手飞出!
蔡京身形如鬼魅般掠至,凌空攫住布包,纵声狂笑:“多谢带路!”
他足尖一点,已跃上预先备下的快船,船夫发力撑篙,小舟如箭离弦,疾驰入河心浓雾!
赵令渊正欲追击,却听身后苏砚青忍痛哽咽道:“……是假的……那是我备下的炒熟茶种……真的……真的还在蔡京自己身上……”
此时禁军已成合围之势,弩箭如雨,蔡京留下的死士虽悍勇,却终究寡不敌众,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尽数伏诛,血染码头青石板。
张怀民快步走来,面色凝重:“蔡京往南薰门方向去了,定是想借道逃往辽境!”
赵令渊却摇头,俯身蹲下,以指蘸取苏砚青伤口渗出的鲜血,就地勾画起来:“蔡京生性多疑,自负智计,必反其道而行,择一条最不可能之路——”他指尖蜿蜒移动,最终重重一点,“大相国寺!”
子时的大相国寺,万籁俱寂,唯闻风吹古松,叶落梵钟。
藏经阁内,一道黑影正无声撬动佛龛下某处机关。机括轻响,一面墙壁悄然翻转,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密道!
“蔡太师真是好兴致,夜半三更,来此礼佛参禅?”
赵令渊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懒洋洋笑意,自经架后转出,手中竟还提着一盏小小羊角灯。
蔡京身形一僵,缓缓回身,眼中惊疑不定:“你……如何能找到此处?”
“因为你身上有股味儿。”赵令渊耸鼻轻嗅,似真似假地道,“檀香混着龙涎香——这独一无二的‘帝王香’,全汴京唯有大相国寺藏经阁内存有少许,专供官家御用。蔡太师方才与我近身纠缠,沾了不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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