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祖庙内的烟雾渐渐散尽,唯有海风卷着香灰在殿中打着旋儿,如龙吸水,久久不散。
赵令渊握紧手中那枚温润玉璧,其上星图般的纹路在晨曦微光中若隐若现,触手生温,似有生命般与掌心脉搏相呼应。
庙外王师闵的呼喝声与杂乱脚步声渐远,想必是追着米芾与老船匠而去,一路奔向海岸方向。
兰澈警惕地守在窗边,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外界,苏砚青则就着渐亮的天光,仔细检视方才混乱中老船匠塞过来的一卷用鲨鱼皮包裹的海图,皮面粗糙坚韧,却韧而不破,隐隐散发着海腥与岁月的气息。
“这是……”苏砚青小心翼翼地展开海图,甫一观览,便倒吸一口凉气,指尖微颤,“竟是葛洪的《航海指南》!失传已久的宝物!”
图中不仅以精细笔触标注了茶壶岛的准确方位,还详尽记载了周边暗流、礁群分布与天文导航之法,密密麻麻的注记如星罗棋布,精妙非常。
更令人惊奇的是,图角处以朱砂绘有一只三足丹炉,炉身蟠龙纹路与赵令渊手中的玉璧纹饰完全吻合,丝丝入扣,俨然一体。
三人不敢久留,趁着晨雾未散,海面朦胧,驾着一叶小舟悄然返回泉州城。
码头上已是戒备森严,市舶司的兵丁挨个严格检查往来船只,喝问之声不绝于耳。
正当他们发愁如何进城时,一个头戴箬笠、身着打补丁渔衣的渔姑状似不经意地轻轻撞了下赵令渊,顺势塞来三块磨损的旧渔牌,低语声细若蚊蚋:“三位客人可是要买鲜货?随我来。”眼神机警灵动,动作滑溜如鱼。
渔姑引他们钻入一艘装满牡蛎筐的渔船,腥气扑鼻而来。她利落地移开数筐牡蛎,底舱竟露出一处暗格,仅容三人蜷身藏匿。待兵丁检查完毕,吆喝着放行后,她才摘去箬笠行礼,露出一张被海风熏染成古铜色的脸庞:“小女阿海,奉林通判之命在此接应诸位。”
原是林知章安插的眼线,常年混迹码头,人脉熟络,如盐入水,不着痕迹。
在阿海那僻静的渔家小院里,渔网悬挂檐下,贝串随风轻响,他们终于得以静心细研那卷神秘海图。
苏砚青以银针试探图纸,发现其经特殊药水浸泡过,遇热方能显影——在烛火小心烘烤下,图中逐渐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琥珀色注解,详载着茶壶岛的气候物产、风土人情,甚至还有葛洪手书的炼丹心得,字迹古朴苍劲,如刻如凿,蕴藏着古老智慧。
“原来如此!”赵令渊指着其中一段文字,眸光骤亮,“葛洪在岛上发现一种会发光的奇异苔藓,名唤‘茶魄’,将其混入丹砂可炼出‘醒神丹’,服之令人精力倍增,神思清明。但若与某些南洋特异香料合用,就会变成惑乱人心的‘迷神散’,能使人狂癫,心智迷失。”言罢,他与苏砚青对视一眼,皆见对方眼中震惊之色。
兰澈忽然道:“那玉璧……”
赵令渊会意,将玉璧轻轻按在海图的丹炉图案之上。
严丝合缝!
璧上星图与海图中的航线完美重叠,如钥入锁,精准指向岛屿东南角的一处弯月形海湾,旁注一行细小篆文:“归墟之眼,星槎可渡”。
是夜,林知章密访小院,带来惊人消息:王师闵已调集五艘战船,以剿海盗为名准备出海,粮草淡水俱已备足。
更蹊跷的是,市舶司仓库的三百石硝石不翼而飞——那正是开矿炸山的必需之物,寻常商船绝无用处。
“他们是要炸山取炉!”众人顿时醒悟,背生寒意。葛洪丹炉既在火山口,岩石坚厚异常,寻常方法难以取得,唯有以大量硝石炸开山体,但此举险甚,稍有不慎,便是山崩地裂,炉毁人亡之局。
情势危急,他们决定抢先出海。
阿海找来其表兄的商船“福星号”,假借往麻逸国贸易之名,载满丝绸瓷器,次日黎明悄然离港。帆张风顺,鸥鸟绕桅欢鸣,泉州城楼在晨曦中渐远如黛。
海上的日子漫长而枯燥。
赵令渊整日潜心研究海图与玉璧,发现星图竟与夜空的牵牛星宿遥相对应,斗转星移,方位暗合,玄妙无比。
苏砚青则忙着辨认葛洪留下的草药图谱,其中一种七叶赤果的植物让他若有所思,翻烂了随身携带的药典:“此物似与《本草拾遗》所载之‘醉仙萝’极为相似,云其果酿之酒,饮者飘飘然如见仙踪……然多服则心智迷失,癫狂难愈。”
第七日黄昏,了望的水手忽然惊呼:“海水变色了!”
但见船周海水由碧蓝逐渐变幻为琥珀色,澄澈透亮,水面上漂浮着无数发光的水母,蓝绿闪烁,如星子洒落海面,随波起伏,幻彩流光。
阿海面色凝重,握舵的手紧了紧:“这是‘茶汤海’,老辈渔人相传,葛洪曾在此倾倒炼丹废料,海水从此变了色泽,鱼虾不入,唯此奇异水母共生。”
是夜,赵令渊被一阵奇异歌声惊醒,声调缥缈空灵,似吟似叹,若有若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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