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湿透的棉被,紧紧笼罩着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近乎神魔之战、法则崩乱的诡异海域。那吞噬光线与空间的虚空漩涡、那洞开的、散发着九幽寒气的黄泉之路、那由无尽怨毒与死寂凝聚而成的恐怖巨手、以及那由纯粹规则与秩序构成的冰冷锁链……所有超乎凡人想象极限的骇人异象都已消失无踪,仿佛仅仅是一场极度逼真、令人心悸的集体梦魇。然而,海面上漂浮着的残破乌尾船骸、随波逐流的零星碎木与难以辨明的焦黑有机物、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混合着焦糊、腥臭与一种奇异的、仿佛金属被极致电离过后又急速冷却的冰冷臭氧气息,都在无声而固执地诉说着方才发生的一切,是何等真实而可怖。
粘稠如浆、色深如墨的海水,渐渐恢复了流动,虽然依旧冰冷刺骨,但那种仿佛能冻结灵魂本源、侵蚀生命活力的极致阴寒,已随着黄泉洞口的彻底关闭而大幅减弱。被那规则锁链与浊气巨手最后交锋产生的巨大能量冲击推得远离中心区域的小舟,在略显混乱、却不再蕴含邪力的波浪中无力地起伏、旋转,如同一片被狂风暴雨蹂躏后的残叶,飘零无依。
舟上一片狼藉,更弥漫着一种死里逃生后的、近乎虚脱的极致疲惫。
赵令渊仰躺在冰冷的船底,胸膛剧烈而艰难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牵扯着周身无处不存的剧痛,带起一阵低沉的、压抑不住的咳嗽,咳出的暗红色血沫子星星点点溅在早已破损不堪、浸透海水的衣襟上。他感觉身体内部像是被某种力量彻底掏空洗劫了一般,昔日丹田气海中充盈流转的灵蕴此刻荡然无存,经脉干涸萎缩,传来阵阵针扎火燎般的刺痛,那是强行透支生命本源、又接连遭受重创后的惨烈代价。更让他心头空落落、泛起无尽怅惘的是——怀中那枚师尊遗赠、多次助他化险为夷的水晶茶籽,已彻底化为齑粉,那温润的清光,那能涤荡邪祟、宁定心神的安宁力量,再也感受不到了,只余指尖一点冰冷的残留触感。他勉强抬起沉重如灌铅的眼皮,透过稀薄了许多的黑雾,望向渐渐澄澈起来的天空,阳光挣扎着穿透雾霭,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反而有种劫后余生般的不真实与虚幻感。脑海中,那黄泉洞口深处惊鸿一瞥的模糊轮廓与最后那冰冷毫无情感、仿佛俯视蝼蚁的一瞥,反复闪现,带来一种远超肉体创伤的、深入骨髓的灵魂寒意与巨大迷茫。
兰澈单膝跪在舟中,以那柄跟随自己多年、此刻却显得异常沉重的长剑拄地,勉强支撑着身体不致彻底倒下。她肩胛处那被黑袍护卫利爪撕裂的伤口,虽经简单处理,依旧在缓缓渗血,将淡青色的劲装衣衫染深了一大片,颜色暗沉。她的呼吸同样粗重急促,额间与鬓角满是细密的冰冷汗珠,脸色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方才那倾注了她与茶籽最后力量的决绝一剑,以及最后那巨手发出的、直接冲击灵魂本源的恐怖嘶鸣,几乎彻底榨干了她的心力与先天真气。她紧抿着失血的嘴唇,眼神却依旧保持着惯有的锐利与警惕,强打着精神,如同受伤却不肯放松戒备的母豹,仔细地扫视着周围逐渐清晰的环境,尤其是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不明来意的船只破浪声。她的目光偶尔掠过一旁依旧昏迷不醒、人事不知的林素问,眉头微不可察地蹙紧,心中疑窦丛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澜澈的状况稍好,但也是油尽灯枯,筋疲力尽。他半倚在潮湿的船舷边,大口喘着气,努力调息着体内同样所剩无几的鲛人真元,试图尽快恢复一丝自保之力。他先是仔细检查了那几个可怜的孩童,确认他们只是惊吓过度兼之被那可怕的灵魂嘶鸣震晕,性命并无大碍,呼吸虽弱却平稳,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心弦略略放松。随后,他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里衣衣襟,动作笨拙却又无比小心地想要为近在咫尺的兰澈重新包扎肩上那狰狞的伤口。
“不必管我,皮肉之苦,死不了。”兰澈的声音因脱力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如既往的、不容置疑的坚持与冷静,“留意四周,护住他们周全要紧。”她眼神示意了一下瘫倒的赵令渊和昏迷的孩子们,语气凝重。
澜澈动作一顿,看了看她苍白的脸和依旧渗血的伤口,又看了看周遭情况,终是点了点头,收回手,目光也投向远处海面,湛蓝的眸子里充满了忧心忡忡:“这来的……会是什么人?是福是祸?”
那船只破浪的声音愈发清晰可闻了,沉稳而有力,节奏均匀,显然并非小巧的快艇,而是吃水较深、体型不小的正规舰船,而且听那动静,似乎不止一艘,正呈某种队形驶来。
赵令渊艰难地转动如同生锈般的脖颈,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视线因虚弱和汗水而还有些模糊不清。他嘶哑着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被海浪声掩盖:“信号……烟火……”他记得之前生死关头,曾将一枚特制的信号烟火塞给了那个年纪最长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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