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渊携林素问与孩童遁入暗巷,身后犬吠人喧渐远,只余火光映天,将狭窄巷道照得明灭不定。三人贴墙疾行,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老长。港中大火犹炽,焦茶异香混着烟尘扑面而来,闻之头晕目眩。幸有莳花叟所赠药丹,三人含于舌下,清凉顿生,神志为之一振。
那孩童忽指墙角:“恩公看!檐下挂破瓢处,必是茶肆后门!那瓢儿裂作三瓣,中间还描着个红点,俺爷说过这是记号!夜里发亮哩!”
仰首果见朽檐下悬着只裂瓢,随风轻荡,发出咯咯声响。赵令渊依莳花叟所授暗号,轻叩门板三急两缓,内里传来沙哑应声:“讨饭的莫敲,灶冷没剩食!”
孩童机灵,立时接腔:“俺不要饭,俺爷让送武夷茶末来!是焙火过了头的!”
门吱呀开缝,露出只昏花老眼,在三人身上逡巡片刻:“甚么茶末?说清楚些!”
“焙火过了头的茶末!”林素问轻声道。
门顿开,瘦小老者急拽三人入内,反手落栓。但见斗室逼仄,四壁糊满茶票账册,油灯如豆,映得满室昏黄。当中泥炉上坐着只陶铫,正咕嘟咕嘟煎着茶,气味却非寻常——竟是那“迦楼罗烬”与普通茶末混煎!异香扑鼻,却令人心生不安。
老者自号“破瓢先生”,也不寒暄,径自取过林素问怀中陶罐,倾些许黑末入茶铫,霎时紫气蒸腾,幻出鸟形盘旋,久久不散。他眯眼细观,喃喃道:“莳花老儿终是寻到传人了……这‘迦楼罗烬’火候仍差三分,难怪雾隐岛妖人要寻星槎遗法补全。你等看这烟气聚而不散,显是曼陀罗花末配比不当,若再多一分,便能真正惑人心智。”
赵令渊惊问:“先生早知星槎之事?”
破瓢先生嗤笑:“岂止知晓!四十年前吾与莳花叟同在天竺摩揭陀国为质,亲见雾隐岛先辈自佛窟盗出星槎残卷,上载此邪术。彼等以茶为媒,实欲炼‘惑心散’控制人心!”言罢自榻下拖出只铁箱,启之尽是卷宗,霉气扑鼻,显是珍藏多年。
内有泛黄海图标注星槎坠毁处,墨迹虽淡,航线却清晰可辨;另有一叠茶商往来书信,落款皆钤鸟形暗印,隐约可见“雾隐”二字。最惊心者,乃数页秘阁公文抄本——曹汝贞竟早与雾隐岛暗通款曲,借茶案之机清洗异己,更欲献星槎遗宝求取岛主赏识!字迹工整,却透着森森寒意。
“怪不得曹汝贞紧追不舍,”赵令渊切齿,拳握青白,“原是要拿赵某头颅做投名状!”
破瓢先生忽侧耳倾听,变色道:“衙役搜巷了!靴声囊囊,不下十人!尔等快从鼠道走!”一脚踢翻墙边米缸,露出黑黝黝地洞,仅容一人匍匐,“直通城隍庙后身茶市!记住,遇岔路左转,闻到桂花香便是出口!”
三人依次钻入地道,爬行约半里,湿气愈重,头顶渐闻人声鼎沸。孩童忽道:“有光亮!”顶开木板窥看,竟是身在巨大茶篓中!四顾皆是堆积如山的茶箱,苦力吆喝声、算盘声、竞价声喧阗扑耳——原来已混入明州城最大的“鬼市茶场”!
此乃夜间私茶交易之地,官府素睁只眼闭只眼。赵令渊忽瞥见几个熟悉身影在远处验货,竟是日间所遇水师小校并麾下军士,皆作商人打扮,然步伐整齐,难掩行伍之气。那校尉正压低声音:“……曹提举吩咐了,这批闽茶须掺足‘烬料’,专供禁军……务必做得隐秘,箱底夹层多加三成!”
林素问骇极:“他们竟敢毒害官兵!此茶若入军营,三军尽废矣!”
孩童忽扯她衣角,指着一辆正卸货的骡车:“姐姐看,箱上有鸟头记号!和沙滩上碎片的纹路一样!”但见那茶箱缝隙间,隐约露出些金属管状物,形制极似星槎中所见,泛着幽蓝光泽。
忽闻锣响三声,市场顿寂。但见高台上走来个戴帷帽的青衣人,朗声道:“今日压轴货——西域‘忘忧茶’百斤!饮之忘忧极乐,更有洗筋伐髓之效!”言罢掀开红布,露出焦黑茶砖,异香袭人。客商顿时疯狂竞价,银钱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赵令渊细观那青衣人举止,忽觉眼熟。正疑虑间,林素问腕间玉蝉骤热,竟与那茶砖产生感应,发出嗡嗡低鸣!台上人似有所觉,蓦然回首,帷帽轻扬——赫然是日间海潮寺中知客僧!目露精光,全无佛门弟子的慈和。
“原来佛门也涉此勾当!”赵令渊怒起,却被林素问拉住:“赵大哥且看!”但见那知客僧袖中滑出枚鸟骨罗盘,指针正死死指向三人藏身之处!
霎时场中大乱,数十彪形大汉自暗处扑出!刀光凛冽,直取茶篓。赵令渊软剑出鞘,如银蛇吐信,铮然荡开劈来钢刀,护着二人急退。一汉子挥刀横斩,赵令渊矮身避过,剑尖上挑,刺中对方手腕,钢刀落地有声。另一人自后偷袭,林素问急扬一把茶末,迷了那人眼睛,孩童趁机踢翻箩筐,将其绊倒在地。
忽闻破瓢声音自头顶传来:“蠢材!掀东首第三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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