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听雨苑内一片寂静。
我独自坐在妆台前,指间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凤穿牡丹金簪冰凉的纹路。烛火在簪身上跳跃,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映得那只展翅欲飞的金凤愈发栩栩如生,黑曜石镶嵌的凤眼在光影中明明灭灭,仿佛正冷眼旁观着我的惶惑不安。
母亲离去时那忧心忡忡的眼神还在眼前挥之不去,那句沉甸甸的“树大招风”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小姐,”揽月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杯新沏的安神茶放在我手边,声音里带着担忧,“夜深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这簪子……奴婢先帮您收起来?”
我摇了摇头,目光依旧胶着在那支金簪上:“再等等。”我需要时间,需要安静地想一想,萧衍送来这份“厚礼”,究竟将我置于何地?我又该如何自处?
揽月张了张嘴,还想再劝,门外却传来了夏竹略显迟疑的通报声:“小姐,二小姐来了,说想见您。”
萧知晴?这么晚了……我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的沉沉夜色。这个时辰,她来找我,所为何事?心中莫名地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快请。”我定了定神,示意揽月去开门。
萧知晴披着一件藕荷色绣缠枝梅的锦缎斗篷走了进来,发梢和肩头还带着夜露的微潮,清冷白皙的面容在跳跃的烛光下更显剔透。她的目光先是淡淡地扫过室内,随即精准地落在了妆台上那支无法被忽视的金簪上,停留了足足三息,才缓缓移开,落在我略显疲惫的脸上。
“姐姐。”她声音平静无波,自行在桌旁的绣墩上坐下,姿态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仿佛这深夜造访再寻常不过。
我让揽月重新换了一壶热茶上来,又示意夏竹去取些新做的点心,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些:“妹妹怎么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我暗暗观察着她的神色,试图从中找出些许端倪。
她接过揽月递上的热茶,捧在手中暖了暖指尖,却没有立刻饮用。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部分清冷的轮廓,却让那双凤眸显得更加深邃。她抬眸看我,语气依旧淡然,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直白:“方才去给母亲请晚安,见她从姐姐这儿离开后,眉宇间忧色未散,便直接去了父亲书房。两人在书房内谈了许久。”她顿了顿,视线若有似无地再次扫过那支金簪,“可是为了哥哥送来的这支簪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人猝不及防地窥破了心事。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她。也是,以萧知晴的聪慧和敏锐,怎会看不出这支寓意非凡的金簪背后所暗藏的汹涌波涛?在这侯府之中,恐怕也只有我还天真地以为能继续粉饰太平。
我垂下眼睫,避开她过于清透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尖掐进掌心,带来些微的刺痛感,让我能保持一丝清醒。“母亲……确实有些担心。”我含糊地应道,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涩然。
萧知晴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她低头,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在水面的茶叶,室内陷入一种令人心慌的沉默,只有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我们两人清浅不一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瞬都显得格外难熬。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的声音。
忽然,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瓷器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她抬眸,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淡然扫视,而是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直直地看向我,仿佛要穿透我所有的伪装,看进我灵魂深处。
“那姐姐自己呢?”她开口,声音依旧很轻,却像一道惊雷,猝然在我耳边炸响。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或者说,是不敢反应,只能怔怔地看着她:“……什么?”
“收到哥哥这样一份……非同寻常的厚礼,”她微微歪头,语气平铺直叙,却字字如锤,敲打在我紧绷的心弦上,“姐姐心中,究竟是何感受?”
“轰——”的一声,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人猝不及防地狠狠攥紧,又猛地松开,剧烈的悸动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冲上头顶,烧得我双颊滚烫,连耳根都灼热起来。我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垂下头,避开她那仿佛能摄人心魄的目光,强自按压下喉咙口的干涩与慌乱,试图用最平稳的声线回答:“哥哥……哥哥厚爱,我自然……自然是感激的。”然而那微微发颤的尾音,却出卖了我极力维持的镇定。
“只是感激?”她毫不放松,紧接着追问。这四个字简短至极,平静无波,却像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这些日子以来刻意压抑、不愿、也不敢去深究的层层心绪。
萧衍……
那个面容总是冷峻、眉宇间凝着化不开寒霜的男人。
那个言辞犀利、目光扫过来便能让人如坠冰窖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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