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基因部走廊空旷而寂静,只有紧急指示灯散发着幽绿的光。江墨白的脚步声在这里显得格外清晰,却又被厚重的隔音材料迅速吸收。他最终停在一扇标注着“李安-部长办公室”的门前,抬手,敲门的动作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犹豫。
门很快被打开一条缝,李安穿着睡衣,外面随意披了件白大褂,脸上带着被打扰清梦的不爽和一丝疑惑。当她看清门外站着的是谁时,那点不爽瞬间变成了惊讶。
“江墨白?”她侧身让他进来,“大半夜的...你怎么...”
江墨白径直走进办公室,却没有坐下,只是背对着她,站在房间中央,背影绷得很紧。
李安关上门,打了个哈欠,靠在办公桌边,等着他开口。她了解江墨白,这人没事绝不会这个点来找她。
沉默在房间里弥漫。过了好一会儿,江墨白才终于出声,声音有些干涩:“我让他去另一张床睡了。”
李安愣了一下,花了点时间才理解这个“他”指的是季寻墨,以及这句话背后可能意味着的冷战和惩罚。她没插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他去了。”江墨白继续说,语气平铺直叙,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滞涩,“很晚才回来。累得几乎站不稳。”
“我没理他。”
“他做了噩梦。醒了。”
“他...趴在我床边睡着了。”
说到这里,江墨白的语速慢了下来,像是在复盘,又像是在困惑:“我给他盖了被子。”
然后,他停顿了很久,久到李安以为他说完了的时候,他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种极其罕见的自我质疑和矛盾:
“但我还是出来了。”
“我不该踹他。惩罚过度。”
“但擅自进入地下城,危险性必须让他铭记。”
“分床是必要的界限。”
“但他看起来很...难过。”
“容忍错误是为了吸取教训。”
“但教育不是教训。”
他开始一句一句地往外蹦,前后语句甚至互相矛盾,逻辑混乱,完全不像他平日里的冷静缜密。
这更像是一种情绪和思维极度混乱下的内心独白,他只是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倾听者,将这些翻滚的思绪倾倒出来。
李安始终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只是偶尔端起旁边的茶喝一口。
是龙井茶,但已经凉了。
脸上那点睡意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些许心疼的理解。
她看着江墨白挺直却显得异常孤寂的背影,在他开始吐露内心时就清晰地意识到——如果今晚自己不听他说这些,他或许真的会无处可去,最终或许只能跑到江教授的坟前,对着冰冷的墓碑诉说这些无人可解的困惑。
那画面想想就让她觉得窒息和难过。江墨白的世界里,能称之为“可倾诉对象”的人,实在太少了。
直到江墨白说到他自己内心的争论——关于“教训”与“教育”的悖论,关于他最终选择给季寻墨盖好被子然后自己离开——他的叙述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停顿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困惑。
仿佛他自己也无法完全理解自己那一系列行为背后的逻辑链条。
就在这时,李安终于放下了茶杯,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她看着江墨白,目光锐利却又带着一种罕见的温和。
“江墨白,”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核心上,“你得明白一件事。季寻墨,他是季初衷和林雪的儿子。”
“这就注定了他这一辈子,不可能平凡普通地度过。他的人生不会平凡,他身上流的血,他背负的过去和未来,都不可能平凡。”
“有些路,是早就铺好的。而有些路,是需要靠人自己一脚一脚踩出来的。不管那路上是荆棘还是陷阱,他总得去走,去试,去头破血流,才能真正知道哪条路能通,哪条路是死。”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情,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复杂的感慨:“你以为季初衷当年就是个按部就班的乖学生吗?为了验证一个基因剪切的可能性,他敢偷偷用自己的细胞做活体实验,高烧四十度差点死在实验室里;为了拿到一份关键数据,他能在辐射超标的废墟里不吃不喝蹲守三天…他那股疯劲和执着,当年没几个人受得了。”
“季寻墨骨子里,流的也是这样的血。你指望他用绝对理性、绝对安全的方式长大?不可能的。你越是把他护得密不透风,他体内那股力量、那份好奇心、那种来自父母遗传的冒险基因,就越是会寻找别的、可能更危险的出口爆发出来。”
李安的目光落在江墨白身上,变得深沉了些。她是看着江墨白“长大”的人,是当年在那份充满争议的“实验体融合计划”同意书上签下名字的人。
她理解江墨白思维模式中的绝对理性和程序正义,也明白他此刻的困惑和挣扎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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