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被抄了!我们订的那批赤炼铜,全被朝廷的人给截了!”
亲兵嘶哑的哭喊,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书房死寂的空气里。
水溶拥着黛玉的手臂,瞬间绷紧如铁。
他缓缓松开她,周身刚刚因胜利而缓和的气场,再一次凝结成冰。
那股被强行压抑下去的烦躁与戾气,如同出笼的猛兽,瞬间席卷了他的每一个毛孔。
他猛地转身,死死盯着黛玉。
眼神里没有质问,只有一种冰冷的,被不幸言中的可怖平静。
看。
这就是把命脉交到敌人手里的下场。
这就是你那个虚无缥缈的“普罗米修斯”计划。
脆弱得不堪一击。
朝廷,孙家,一块远在江南的铜……任何一个环节的崩断,都能让你那个吞噬了无数黄金的梦想,瞬间变成一堆冰冷的垃圾。
而他的红莲卫,他的舰队,他的刀,永远只听从他的号令!
这些话,就在水溶的喉咙里翻滚,几乎要灼穿他的胸膛。
然而,黛玉的反应,却让他所有即将喷薄的怒火,都硬生生卡住了。
她没有惊慌,没有震怒,甚至没有他预想中的哪怕一丝挫败。
她只是静静地听完,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掠过一抹比窗外夜色更深的寒意。
随即,她挥了挥手。
“知道了,下去吧。”
那语气,平静得仿佛只是听说今晚的月色不佳。
亲兵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沉重的殿门被关上,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完完整整地封锁在书房之内。
“现在,你的‘心脏’停了。”
水溶终于开口,声音干得像砂纸磨过铁皮。
“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
黛玉没有立刻回答。
她走到他面前,迎着他那双几乎要燃起实质性火焰的眼睛,主动拉住了他那只因攥紧而骨节根根凸起的手。
“你跟我来。”
水溶的身体一僵,本能地想要甩开。
可她手心的温软,与他指尖的冰冷,形成了一种无法抗拒的牵引。
他最终没有挣脱,任由她拉着,沉默地走出了水晶宫殿,走向那个让他无比烦躁、日夜轰鸣的山谷。
格物院的核心车间,热浪扑面。
空气里充斥着机油、汗水和金属灼烧的刺鼻气味。
黛玉领着水溶,径直走到了车间的正中央。
一头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钢铁巨兽,正静静地蛰伏在巨大的厂房之内,散发着冰冷而蛮横的压迫感。
一个比水溶寝殿还要庞大的黄铜气缸,表面被打磨得光可鉴人,在火光下反射着流动的金光。
旁边,一根需要三名壮汉合抱的巨大活塞连杆,静静躺着,等待着被赋予生命。
水溶站在这头钢铁巨兽的阴影下,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它的庞大与……荒诞。
“这就是那个‘普罗米修斯’?”
他伸出手,指关节在那冰冷的黄铜气缸上用力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当当”声。
“这就是那个吞了我们三十万两黄金,还停掉了第二舰队新火炮的玩意儿?”
他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在他眼里,这堆废铜烂铁的唯一价值,就是提醒他这场决策有多么愚蠢。
黛玉没有生气,也没有去解释那些复杂的原理。
她知道,对一个用刀说话的将军,去讲什么“热力学定律”,无异于对牛弹琴。
“莱昂。”她忽然开口。
金发的西洋男人立刻从一堆图纸中抬起头,恭敬地跑了过来。
“把那个拿给他看。”
莱昂有些疑惑,但还是立刻转身,从一个铺着天鹅绒的木盒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用赤炼铜样品打造的,巴掌大小的零件,像是一个微缩的轴承,内部结构无比精密,闪烁着暗红色的光泽。
“这是什么?”水溶皱眉。
“这是‘普罗米修斯’身上,一万三千六百个零件里,最普通的一个。”
黛玉的声音很平静。
“但也是最关键的一个。”
她示意莱昂将零件递给水溶。
“你试试,捏碎它。”
水溶眼神一凝,接过那个小东西。
他以为这不过是寻常铜料,五指猛然发力,青筋在他的手臂上如虬龙般暴起!
这是足以捏碎花岗岩的力量!
然而,那个小小的零件,在他的掌心,纹丝不动。
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形变都没有。
水溶的脸色变了。
他加大了力道,全身的肌肉都贲张起来,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那零件,却依旧冰冷而坚硬,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这不可能!”他失声道。
黛玉看着他震惊的脸,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波澜。
“你的力量,可以开山裂石,可以横扫千军。但你捏不碎它。”
“而当一万个这样的零件,被组装在一起,由蒸汽驱动时……”
她的目光,扫过整个车间,扫过那些神情狂热的工匠,最后落回到水溶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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