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孙师爷第一次听闻郑关西竟要以小王爷永王朱慈炤之首级祭旗,且此计策出自那位号称“重生吴用”的谋士之手时,他心头猛地一震,犹如遭了晴天霹雳。
他面上波澜不惊,只悄然垂眸,袖中手指无声掐动——此事绝非一时冲动,而是一盘大棋中的关键一步,是局中之局、计里藏计。
王聪在一旁低声叹息,语气沉凝:“此事无关小王爷贤愚善恶。依我看来,郑关西杀心已决。若留他性命,将来必成心腹大患,追魂索命,悔之晚矣。”
孙师爷缓缓颔首,目光却锐利如鹰,仿佛已看透棋局纵横:“不错。此举并非只为逞一时之辱,实则是要断其根本、绝其宗脉。斩龙首以定军心,杀皇裔以立威权——好一着‘借头示众’,狠辣至极。”
他略作停顿,声调陡然转沉:“王老板,郑关西身侧,最须提防何人?”
王聪嗓音压得更低,如风过密林:“花如玉、周仓、飞天大圣李兖,还有那位镇三山黄信。其中尤以花如玉为最——她手握内营调度之权,统领女卫三千,极得郑关西倚重。”
话音未落,孙师爷瞳孔骤然收缩。
花如玉——这名字他绝非头回听见。那一夜烛影摇红,春三十娘冷眼相望,语带寒锋,清清楚楚说过:“入揭阳镇,唯听花如玉号令。”
如今竟在此地重逢,且她已身居如此高位。是机缘巧合?还是有人早早布下了这枚暗子?
孙师爷心底一声冷笑:若说吴用是那执棋布局之人,春三十娘便是暗伏的杀招,而花如玉……恐怕是一枚早已落下、静候时机的“死子活用”。
他面色如常,心中却已推演至三步之后:
自己表面是被迫投奔、走投无路;
实则是因昔日得罪神龙教而被列入监察名册;
如今借花如玉这条线顺势归附,反能潜入对方心腹之地——
败局之中暗藏转机,危地之间反布暗线。
揭阳镇地势险绝,万丈深崖间唯有一条窄如羊肠的山道蜿蜒而上,常人行走至此,无不两股战战、心生怯意。然而孙师爷一路默记哨卡方位、巡丁班次、换防规律——此地绝非寻常避乱之所,实是一座森严军事要塞。
前方引路的,正是地异星白面郎君郑天寿,身侧还跟着一位梁嬷嬷。
孙师爷眼锋微扫,心下生疑:梁嬷嬷本是个鸨母,年过五十,何以能与郑天寿并肩同行?更奇的是,她洗尽铅华、素面朝天,反而隐约透出几分旧日风致。
转念间他已明白:王聪早摸清郑天寿偏爱年长美妇的癖好,特意让梁嬷嬷褪去浓妆、以本色相迎。看似荒唐,实则深谙人心——以一人之姿色,换全族存续之机。
“郑大公子,您是不知,那些神龙教弟子凶神恶煞,可真把奴家吓得魂都没了。”梁嬷嬷轻抚心口、娇声诉苦,眉目间流转着与她年纪不符的风情。
郑天寿目光灼灼,喉结微动,仍强作镇定:“嬷嬷宽心,待他日我执掌权柄,定替你讨回这个公道。”
孙师爷冷眼旁观,心底暗嗤:此话虚多实少,不过是男人一时兴起的安抚。可梁嬷嬷信了——因她需倚仗这虚幻的承诺,来印证自己尚存的价值。
而这,恰是人心中最可乘之隙。
入镇之后,郑关西亲自出迎,满面春风:“孙兄,一别经年,风采更胜往昔啊!”
孙师爷苦笑拱手,姿态谦卑:“全仗郑兄洪福。只是愚弟时运不济、落魄来投,还望兄长容我暂歇残身。”
郑关西纵声长笑,摆手道:“孙兄何必见外!速请内厅叙话。”
二人步入花厅,郑关西一一引荐左右亲信。至镇三山黄信时,孙师爷连忙奉承:“原来是黄兄坐镇幕后,难怪揭阳镇守得如铁桶一般,滴水不漏。”
他口中寒暄,眼尾余光却始终锁着一人——花如玉。
她静立侧席,神情清冷,衣袂垂落无声。可她那未出鞘的佩刀,刀柄朝左——这是左利手之征,亦是经年厮杀养成的习惯。
更关键的是,她所站之位正好遮住一道暗门,脚步微侧,自成一道无形屏障。
孙师爷心下凛然:此女非但乃护卫之辈,更是守钥之人,紧要之处皆在她掌控之中。
礼毕之后,郑关西并未急于逼他立誓效忠,反而设宴相待,并吩咐花如玉与郑天寿安置众人。
才出厅门,郑天寿便道:“三娘,你先引孙老板去住处,我陪梁嬷嬷四处走走。”
花如玉轻哼一声,语带淡嘲:“你这人……也罢,随你。”
孙师爷立时领会,从容应道:“梁嬷嬷且去熟悉环境,其余事稍后再议。”
待二人离去,花如玉引路前行,步幅均匀、落地无声——显是训练有素,惯于掌控节奏。
行至厢房,她驻足道:“此乃郑老爷为您备下的居所,隔壁便是王老板一家,彼此也好照应。”
孙师爷环视四周,似不经意问道:“附近庄丁往来频繁,可是日常巡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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