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窟的腐臭混着铁锈味直往鼻腔里钻,我攥紧腰间玉佩,那是顾昭珩送的定情物,温凉的玉质贴着掌心,像他从前握着我手时的温度。
老画师举着灯笼的手直抖,火光在岩壁上投下摇晃的影子,照出满地盘结的黑根——梦舌草的根系在这里织成密网,每根须上都凝着血珠似的孢子,正随着那咀嚼声轻轻颤动。
小姐,您看——老画师的灯笼突然往左侧石壁一偏。
我顺着光望过去,整面墙密密麻麻刻着人名,深的浅的,新的旧的,全是指甲抠出来的痕迹,有些地方血痂还没干透,混着墙皮往下淌暗红的浆。
最上头三个大字,刻得极深,几乎要把石头凿穿,这些...都是被月魇症逼死的人。他喉结滚动,灯笼晃得厉害,二十年前,言婆被族人以不守妇道活埋,临埋前她喊着你们用礼教吃人,迟早被自己的嘴反噬
我伸手抚过二字,指尖触到石壁上未干的血渍,系统在识海炸响:【检测到执念回响:你们披礼义外衣吃人,如今不过是被自己的嘴反噬。】
原来这不是单纯的蛊术,是被活埋的女人用二十年怨气,把礼教的说真话变成了最毒的刑具。
可那些被逼迫自揭伤疤的百姓里,有几岁大的孩子吗?
有被卖进布坊的小芽吗?
小姐小心!老画师突然拽我后退。
幽蓝的光从地窟深处浮出来,像鬼火飘近。
我眯眼望去,是忆娘。
她穿着月白衫子,手里提一盏小灯,灯芯是根半透明的羽毛,幽蓝的光映得她眼尾的泪痣泛着青。
她没说话,只抬手指向我身后——
我转身的瞬间,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空气里浮着几缕淡影,最清晰的是个穿石榴红襦裙的少女,站在高台上念祝词,声音清亮如泉:惟岁之吉,月之令,昭告祖灵,以嘉礼成......那是我,及笄礼上的我。
可下一秒,影像像被风吹散的纸灰,碎成星点消散了。
你刚忘了一段重要仪式。忆娘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言刃的代价是记忆,每说一句,就会抽走一段锚定自我的过往。
我摸了摸发间的玉簪,那是母亲临终前给的。只要还能说话,我就不是任人摆弄的傀儡。我说,可喉间突然刺痛,像是有人用细针在刮喉管。
银茧在胸口发烫,碎音姬的虚影从茧里浮出来。
她穿着缀满铃铛的裙,长发间缠着带刺的藤,嘴唇开合时,三柄透明刀刃从她口中飞出,带着破空声扎向母株方向!
共鸣者显形了。忆娘的灯芯突然剧烈摇晃,你的言刃唤醒了被言语杀死的怨灵。
地窟猛然震动,最深处的黑藤地竖起——那根本不是草,是株通体漆黑的树,枝干扭曲成无数只手,每根手指尖都滴着黑血。
母株!
我瞳孔骤缩,系统疯狂预警:【心蛊母株激活,孢子云即将释放!】
捂住耳朵!我扑过去拽老画师,可已经晚了。
黑树抖了抖枝桠,浓稠的红雾地炸开,裹着万千低语钻进所有人耳朵:你说过什么?
你隐瞒了什么?
说出来......否则他们都会知道......
我偷卖了儿子的救命钱!
我逼儿媳守寡,她投井那天我还笑......
随行的护卫一个个跪地嘶吼,脸上涕泪横流。
有个年轻侍卫抱着头尖叫:我娘病重时,我为了军功没回家......她咽气前还喊我乳名......他突然拔出腰间短刀,往自己心口捅去!
住手!我咬破舌尖,银茧里的剑鸣声震得耳膜发疼。
第一句言刃冲口而出:真相不该是刑具!
银光如匹练横扫,半片黑藤断裂。
可我的太阳穴像被重锤砸了一下,眼前闪过片段——及笄礼上,我捧着酒盏向祖宗牌位行礼,祝词里那句承祖训,守妇德突然变得模糊,再怎么想都抓不住字眼。
母株发出类似呜咽的声响,剩下的枝干疯狂抽打着地面。
碎音姬的虚影更清晰了,她的刀刃扎进黑藤里,藤上立刻冒出焦黑的窟窿。
我抹了把嘴角的血,第二句言刃跟着斩出:沉默不是罪,强迫坦白才是!
红雾被撕开个大口子,可这一次,记忆抽离的痛感更剧烈。
我想起母亲临终前,她拉着我的手,嘴唇动了动,可她说了什么?
是要坚强?
是娘爱你?
我望着掌心的玉佩,突然发现玉佩上的刻字——清棠长安,竟也是模糊的。
清棠......
顾昭珩的声音穿透双生渊,带着浓重的血锈味。
我能感觉到他的识海在颤抖,像风中的烛火,可那点光固执地照着我:我在听......你说的每一句......都算数......
眼泪突然涌出来,我胡乱抹了把脸,对着母株最粗的根茎吼出第三句:这一刀,为所有不敢说、不愿说、说不出的人——闭嘴!
银光亮得刺眼,我听见黑藤断裂的脆响,看见母株像被抽干了血似的迅速枯萎,黑汁溅在地上,冒起阵阵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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