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雨绸缪的指令已悄然下达数日,杭州府表面依旧维持着往日的繁华与喧嚣,但有心之人却能从那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感受到一股不断积蓄、日益紧绷的暗流。
林砚的生活似乎回到了某种规律:清晨即起,前往府学听讲论道;午后处理商铺事务,审阅账目,听取赵铁鹰的回报;夜晚则挑灯夜读,精研经义,为即将到来的乡试做准备。他表现得如同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勤勉向学的年轻士子,那份州试案首的荣耀仿佛已被他悄然内敛,不再轻易示人。
然而,在这份刻意的低调之下,“听风阁”的网络却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着。赵铁鹰几乎每日都会带来新的消息,有些琐碎,有些关键,共同拼凑出风暴来临前越来越清晰的图景。
“少爷,胡员外那边,对‘锦绣阁’的投入越来越大,据说为了赶制那几件‘镇店之宝’,几乎掏空了他近三成的流动现银,还向钱庄拆借了不少。”赵铁鹰回报时,嘴角带着一丝快意,“他手下的几个绸布庄,为了给‘锦绣阁’腾挪资金和货源,对其他客户的供货已经开始拖延,怨声渐起。”
林砚轻轻“嗯”了一声,并未太多欣喜。这只是他反击的第一步,胡员外吃下这个亏是必然,但远未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吴先生那边,还有那‘京城贵客’的风声,有何反应?”
赵铁鹰神色一正:“正要禀报少爷。我们放出的鱼饵,似乎真的惊动了一些人。有几个形迹可疑的生面孔在暗中打听‘京城贵客’的下落,其中一伙人,行事作风与之前监视到的吴先生手下极为相似。他们似乎……很在意那种海外香料的消息。”
林砚眼中精光一闪。果然!吴先生对“阿芙蓉”依旧念念不忘!这证实了他的猜测,吴先生所图甚大,绝不仅仅是商业利益。这让他心中的警惕又提升了一层。
“继续盯着,但要更加小心。宁可跟丢,绝不可暴露。”林砚沉声吩咐,“另外,让我们在漕帮旧部中的人,留意近期是否有装载特殊货物、行踪诡秘的船只进入杭州水域。”
他必须防范吴先生可能进行的又一次货物走私。
除了外部的风波,府内的气氛也颇为微妙。主母王氏被变相软禁后,锦荣院彻底沉寂下来。林琅更是如同换了个人,往日的骄纵跋扈消失不见,变得沉默寡言,偶尔与林砚在府中相遇,也是匆匆低头避过,眼神复杂难明。林茂才则将更多精力放在了应对外界即将到来的变局上,对林砚的倚重日渐加深,甚至开始让他接触一些家族核心的田产地契和与官府往来的文书。
这一日,林砚正在府学与张文远探讨一篇关于漕运改革的策论,苏府突然派了芸香过来,言称苏小姐有请,语气颇为紧急。
林砚心中一动,向张文远告罪后,立刻随芸香前往苏府。
这一次,不是在花园暖阁,而是在苏修文那间堆满书籍的书房。苏婉清也在场,秀眉微蹙,脸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
“林公子,”苏修文见到林砚,没有过多寒暄,直接递过一封书信,“这是老夫一位在户部任职的门生,刚刚加急送来的。”
林砚接过信,快速浏览起来。信中的内容,让他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禁心头一沉。
信中确认,加征东南茶丝税一事,已在朝堂经过几轮激烈辩论,基本已成定局,旨意不日即将下达。税率虽未最终明确,但据知情者透露,幅度恐怕不会小。更关键的是,信中提及,朝廷已委派了一位以“铁面无私、锐意革新”着称的户部侍郎为钦差,不日即将南下,坐镇杭州,专门督办加税与……清查积年账目、整顿东南吏治商风之事!
“钦差南下……”林砚放下信纸,声音低沉。这意味着,之前的查账风声,已然升级为雷霆行动!一位京中高官亲临,其威势和决心,远非地方官员可比。
“这位王侍郎,名唤王守哲。”苏修文语气凝重,“此人出身寒微,凭自身才干跻身朝堂,素以清廉刚正、不徇私情闻名,但也因此……手段颇为酷烈,尤恨官商勾结、贪墨舞弊。他此次南下,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收税。”
话中未尽之意,林砚已然明白。王守哲此行,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既要为朝廷敛财,也要借机清理一批“不合时宜”的官员和商贾。曹家倒台留下的巨大权力和利益真空,以及近年来东南官商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都将成为他整顿的目标。而任何在此时显得“突兀”或“不清不楚”的新兴势力,都可能成为他立威的祭品!
自己这个迅速崛起的“商贾案首”,无疑正处于风口浪尖!
“多谢老大人及时相告!”林砚起身,郑重向苏修文行了一礼。这份情报,至关重要!
苏婉清在一旁轻声道:“祖父已修书给几位在朝的故交,请他们必要时,能在王侍郎面前,为林公子分说几句。只是……王侍郎性情刚愎,能否听得进去,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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